罗曼·罗兰五岁的一次经历影响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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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罗兰的名著《约翰·克里斯朵夫》以其无与伦比的魅力,征服了大量读者们的心,历久不衰。他何以能够写出如此杰作?他的灵感究竟来自何处?如此天才,总是小时候便见端倪。他回忆:五岁时,“第一道闪耀的灵光”射到了他“最敏感的心灵深处。”:
那时我才五岁。我有一个小妹妹玛德玲(后来一个也叫这名字),她比我小两岁。那时是一八七一年,六月底。我们跟母亲一起在阿卡欣海滨。这小女孩已经不舒服了好几天,在渐渐萎靡下去。一个庸医没有诊断出潜伏的病根,我们也没想到几天后她就要离开我们了。有一天,风和日暖,我在海边跟一些伙伴玩耍,她也走过来,可是并不参加我们的游戏。她坐在沙滩上一只小柳条椅中,默默地看着男孩子们叫嚷,吵闹。我没有别的孩子那么强,被他们挤了出来,就噘起了嘴,呜呜咽咽的,不由自主地回到这小女孩脚边——那双小小的脚,荡在椅子边,还够不着地呢。我把脸藏在她裙子里,一面啜泣着,拨弄着沙土。于是她用那双小手轻轻地抚弄我的头发,一面喃喃地说;“可怜的小曼曼……”
不知怎的,我的眼泪没有了。我抬起了头,望着她那怅惘而怜惜的脸。只不过这样。再过一会儿,我就不会想起这一切了——可是我要想起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呐……
那三岁的小女孩,她那相当大的圆脸、淡蓝的眼睛、秀美的长长的金发(那是我母亲一直夸耀的),还有那蓝白交线的斜方格裙子和上面洁白的衬衫,那双穿着粗白袜子和圆头羔皮鞋的、荡在椅子边的小腿儿……她那憐悯的声调、搁在我头上的柔和的小手、那凄凉的眼光……这一切都深入了我心坎里。忽然,我仿佛感到了一种天赐的启示。我也说不上是什么。而那时我又像小动物似地漫不经心,接着就被别的东西吸过去,把这些都给忘了。
我们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海面上夕阳在西沉。这是我的小玛德玲在世的最后一天了。当晚,在窒闷的旅舍房间里,经过了六小时极其痛苦的挣扎后,她就被白喉带走了。人们不让我靠近她,我只看到那盖紧的棺木和我母亲从她头上剪下的一绺金发,还有那眼睛深陷的母亲,她好像疯了,只是哭着,喊着,不许别人把女儿抬走……
几天后——也许就是第二天——我们回家了。现在我眼前还显出那节把我们载走的火车;那些人、沿途的景色、使我有些惊恐的隧道,都占去了我所有的心思。我并不觉得难受。在我心里,我甚至并不惋惜离开我不喜欢的海边。我把那儿发生的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在脑后;于是,什么都仿佛风流云散了……
可是那坐在海边的小女孩、她那小手的抚摸、她的声音、她的眼光,都从未离开过我。它们已经刻骨铭心地印在我的生命中了!那是她还不到四岁,我也不满五岁,而不知不觉的,我们两颗心在诀别中融合了。我们是超越时间的。从那时起,我们就一直紧紧地在一起成长。因为差不多每晚在临睡以前,我总要把心里一些不成熟的思想向她诉说。而且我在她身上认出了那种“启示”,她就是传达这启示的纤弱的使者,——这是一种神圣的灵感,也就是人类的同情心,在她逝世时最灵异的一刹那间使我和她纯洁地融合了。
在我所著的“女朋友们”的卷末(指《约翰·克里斯朵夫》一书),当葛拉齐亚在客厅的镜子里映现时,可以看到一些隐隐的回忆,追溯那灵光烛照的瞬间。
(罗曼·罗兰著《罗曼·罗兰文钞》孙梁译, 新文艺出版社出版,第145——1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