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州慢·己酉秋吴兴舟中作》

                   张元幹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

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祗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己酉为高宗建炎三年(1129)四月，南宋朝廷刚平定苗傅、刘正彦之乱，四月泗州邵青造乱，七月山东郭仲威劫掠淮阳军。六月金兵又大举南侵，刘豫叛投。

刘豫出生于1073年，宋哲宗元符年间进士，宋徽宗时召拜殿中侍御史，多次上奏涉及礼制局的事务，出为河北西路提刑。金军南下即弃官躲避在仪征，之后宋高宗起用其为济南府知府，金兵进攻济南时，刘豫杀害守将关胜降金，被金朝封为东平知府，充京东、京西、淮南等路安抚使。1130年，金朝册封刘豫为大齐皇帝。

         高宗和朝廷如惊弓之鸟，一边上表金国称臣，自降身份，乞怜放过自己，一边兵分三路逃亡。枢密院事张浚西去经营川陕，太后南下南昌逃避，高宗东去越州避敌。张元幹随高宗东去，他转道吴兴时作此词。张元幹所看到的夜景，雨霁凉月、疏柳低垂、流萤明灭、菰蒲零乱、烟水苍茫、秋声呜咽，一切都阴冷而凄凉，有如当下风云莫测、沉闷难堪的危急时局。他以“心折”痛恨内有“群盗纵横”，外有“逆胡猖獗”，百姓生灵涂炭，天怒人怨。他击船长歌，化用杜诗“安得壮士挽天河，尽洗甲兵长不用（《洗兵马》）的名句，表达自己的强烈愿望。他翻新出奇，不洗甲胄兵器，而是洗净涂满鲜血的中原大地。如此的锤炼之功，不仅能够点燃字句，同时也助力他发挥抒情的效果，烘托境界，倾诉了强烈的思想感情。他借用王处仲（敦）每酒后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辄咏曹操《龟虽寿》的典故，抒发爱国主张横遭摧抑、志不获伸的悲愤。如今，“两宫”在“万里龙沙”，边界“祗隔长江”，他“泣孤臣吴越”，泣的是点点血泪。

        清人陈延焯对这首词推许之至，说它“忠爱根于血性，勃不可遏”。曹济平先生称这首词“是张元幹从前期‘绮罗香泽’的情调转变为寄慨国事的慷慨悲壮之音的代表作。在南渡词人的创作中，他是最早用词的形式，艺术形象地反映这场民族灾难，抒写战乱流离悲痛的词人。”(《张元幹词研究》)陈延焯、曹济平都充分肯定了张元幹的开创之功。从这一时间这一题材来看，以国家为己任的悲壮格调和将现实糅于文词的深层内涵，在他的诗和词中都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注释：

吴兴：今浙江湖州。

暮鸦：傍晚的乌鸦。

低迷：模糊的样子。

菰蒲（g pú）：菰草和蒲草。

秋声咽：西风声音凄切。

危樯：船上高耸的桅杆。

心折（she）：心中摧折，伤心之极。江淹《别赋》：“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

长庚：金星。据《史记·天官书》载，金星主兵戈之事。

猖獗：亦作“ 猖蹶 ”，任意横行。

两宫：指徽、钦二帝。

塞垣：南宋与金国，夹岸陈兵，只隔长江一水。塞，边境。

唾壶：借喻词人自己不能亲自杀敌雪耻的悲愤心情。刘义庆《世说新语·豪爽》：“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

龙沙：沙漠边远之地，指徽、钦二帝幽囚之所。

孤臣：词人自指。

吴越：古代的吴国、赵国，今江浙一带，为南宋政府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