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把鞋交给胡子队长的时候， 小张迟疑了一下说：“我， 我其实就想证明我同学是清白的。”

胡子队长瞟了他一眼说：“我们也是。 不会冤枉好人的。”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 小张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 简直是度日如年。 他的心里特别的矛盾。 最不想知道的， 就是小三儿卷入了这件案子， 他多年的同学， 好友， 是个杀人犯。 最希望的， 就是小三儿的鞋印， 不会和现场留下的任何鞋印相吻合。 可是潜意识里， 又希望有什么事件发生。 这样， 他就算为案子立了第一功。 那么他从小以来的愿望理想就能实现， 就能向侦探的行列迈出一大步。 可是这种意识一冒头， 立刻便被负罪感压下去了。 他便使劲地敲自己的脑袋， 暗暗咒骂自己：“张小钢， 你这个猪头！ 怎么能踩着朋友的肩膀实现自己所谓的理想。 怎么能把自己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怎么能无端地怀疑好朋友， 还想因此立功！ 简直禽兽不如！” 可是头脑里又有另外一种声音作怪：“那。。。， 要真是小三儿干的呢？ 古人还能大义灭亲呢。 何况我们只是同学。 同学犯了案，我就不追究？ 追究了就不仁不义？ 那么法律呢？ 职责呢？ 我当警察时候宣的誓呢？ 统统都不做数了吗？ 如果真是小三儿干的， 那是他自己自决于社会。 我当然要管了， 不管我就不配穿这身警服！” 然后便大义凛然了起来， 认为自己已经当上英雄了， 已经把这个案子破了， 已经立功受奖了。 已经。。。， 然后又突然嘲笑自己起来：“张小钢！ 你还是个猪头！ 人小三儿刚从外地回来， 怎么回事还没搞清楚呢，我怎么就把人家当成嫌疑犯了。 真可笑！ 没有任何证据就随便怀疑人， 就这样的还想当侦探？ 当保安差不多！ 不就是因为他可能对他妈撒了个谎， 又赶上这个当口， 咱们想给他个不在现场的证明么。 唉， 我真是没用！”

这一天里， 小张的脑袋， 被自己的种种奇妙的想法， 折磨得大了几圈。 等到胡子队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他的神经已经紧张的不敢接了。 铃声响了好几遍， 他才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 “怎， 怎么样？”。 小张觉得这个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没怎么样。”， 胡子队长语调冷淡，“这双鞋和现场的鞋印都对不上号。”

小张的心里立刻轻松了下来， 长长舒了一口气， “噢，我说他是清。。。”

没等小张说完， 胡子队长打断他， “小张， 你来跟我说说这个小三的身高， 体重， 相貌特征。”

小张刚放松的心，一下子又紧了起来。 心说队长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还有怀疑？ 小张仔细地说了小三的体格特征。 胡子队长在那头沉吟了半晌， 给了小张一个惊雷。

“这个小三还有其他的什么鞋吗？ 哦，我问这个的意思， 是因为小三的鞋纹路虽然对不上， 可是尺码和其中一个吻合。 根据你描述的小三的身高体重， 也和我们估算的， 其中一个案犯相差不远。 因此我对这个小三越来越感兴趣了。 我再给你一个任务。 去看看小三还有什么鞋， 最好是最近穿过的。 然后设法弄出来。”

小张心里暗暗叫苦， 后悔当初不应该把小三的鞋弄出来给队长。 其实他那时的初衷， 一方面因为从小三那里弄不出火车票， 用鞋来交差。 另一方面也想扫清自己的疑虑， 还小三个清白。 现在好了， 这双鞋没有起到大的作用， 反而让小三陷的深了。 小张很懊恼， 懊恼的同时， 脑子里的另一种声音又在作怪， 又在激发他破案当侦探的热情。

（八）

靠街边的燕燕酒家， 规模虽然小点， 到也干净整齐。 酒店门口放着一块大红纸的牌子， 上面写满了菜名和价钱。

小张和小三儿， 在一处靠窗子的位置坐着喝酒。 桌子上摆了二锅头和燕京啤酒。 还有爆腰花， 松鼠鱼， 京酱肉丝， 老醋花生等大众菜。 两个人已经干掉了三小瓶红星牌， 4大瓶燕京。

小三的脸上已经见色， 烟也是一根接一根地抽。 小张主要喝啤酒。 俩个人天上地下地聊着。 说说这几年的见闻。 做生意的辛苦， 干警察的劳累， 邻里的变化， 城市的变迁。 说着说着， 小张就把话题引到了鞋上。 这个时候， 他们俩都穿回了自己的鞋。

小张问：“三儿， 你还有其他类似的鞋吗？ 你这双我穿的特别合脚。”

小三也不含糊：“早说啊，合脚你穿走。 干嘛还还我啊？ 跟我见外？” 小三说着就要脱鞋。

“别别！” 小张急忙摆手， “我不要你这双。”

“怎么？ 嫌旧？”

“不是， 不是。” 小张心里使劲找词解释， “我嫌什么旧啊，我这双不比你的旧多了？！ 我是想问。。。， 我， 我是想说， 你要是有类似的鞋， 也拿给我瞧瞧， 有更合适的我就照样买。”

“你还买什么啊？ 我家里有两双还没穿过的， 回头你拿走！”

“不， 我不要新的。要你穿过的。” 这话一说出口， 小张就意识到不对头了。

小三奇怪地看了小张一眼， 低下头去半天没有说话。 然后一口将杯中的酒干了， 狠吸一口烟， 沙哑着嗓子说：“钢子， 咱俩还算朋友吧？”

“算啊，怎么了，三儿？ 这话怎么说的！” 小张心里打鼓，暗地里把自己骂了一通。

“算朋友就好。 咱们俩是打小玩起来的， 你什么德行我最清楚。 我了解我自己的哥，都不及了解你。 说吧，什么事儿？”

小张的脑子开始犯晕， 强作镇静地说：“什么什么事儿？ 三儿， 怎么了？ 喝高了？ 不至于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你以前。。。”

小三挥手打断小张， “行了， 哥们儿！ 别演了。 别说你丫只是一片儿警， 就是你当了公安部长， 你一撅屁股， 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那天你管我借鞋， 绝对是有目的的。 今天你又来问鞋的事儿， 也是有目的的。 哥们儿我做生意不成， 看你， 一看一个准儿！ 说吧， 什么事儿？ 是不是我被怀疑了？ 是不是那个案子？”

小张静静地看着小三， 半天没有说话。 小三也不急， 抬手给小张的杯子里斟满酒。 小张感到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跟小三说实话是不行的。 虽然小张还不是刑警， 但也知道起码的纪律。 说实话就等于泄密， 是要受处分的。 情节严重的， 还要受法律处分。 不说实话， 小三这里也搪塞不过去。 和小三了解他一样， 小张对小三的了解， 也是用时代来衡量的。 怎么办呢？ 临时遍谎话也不是他的特长。 想来想去， 只能说一些不疼不痒的话：“别瞎猜了， 什么怀疑不怀疑。 我不是刑警， 那个案子不归我管。就是跟你借鞋穿么。 不舍得了？”

小三的脸涨得更红了。 恶狠狠地看着小张， 眼珠子不停地转， 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小张尽量装做无辜地样子， 也看着小三。 突然， 小三把手上的烟往桌子上一按。 用手指头蘸着酒， 在桌面上写了一行字： 那件事是我们干的。

小张感到呼吸急促。 没想到那件案子真是小三干的， 真是他的好朋友， 好同学干的。 而且还当着他的面， 这么爽快地承认了。 我该怎么办？ 拘捕他？ 马上通知队长？ 问他详情？ 怎么办？ 怎么办！ 小张最后决定还是不要莽撞， 先稳住小三再说。 于是他也用手指蘸上酒， 在桌子上写到： 你们都包括谁？

小三看了一眼， 又写到：回我们家再说。 然后用手掌把字抹掉， 招呼服务员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