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戏”说底层民间文化的命运
(2016-01-17 10: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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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底层民间文化的命运
——读侯波中篇小说《郞的诱惑》
杨柳岸
又快到春节了。春节期间,也正是农闲时期,各地农村乡间免不了都要耍社火唱大戏,政府也会鼓励资助这些民间活动,说是为了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而我刚读的这篇侯波新作中篇小说《郞的诱惑》(原载《清明》2015年第六期),恰好就是写了一次民间“唱大戏”。但是,资助这次唱大戏的却不是当地政府,而是一个民营老板,并且这个老板之所以愿意出钱请剧团来唱大戏,他的动机,却是许多人想不到的。
小说的主人公叫袁青子,他是一个五十出头、执著于蒲剧戏曲的民间艺人。小说从他正在吃饭时接的一个电话开始,而他的电话彩铃是“郞的诱惑”。而他接的这个电话,确实是一个诱惑,是钱的诱惑,也是他对戏曲表演艺术的诱惑。他答应对方,要去进行一次“三天四晚上”的唱戏演出。袁青子原先有一个小剧团,但由于经济的原因而解散了,而这次对方要原来的原班人马,至少要有原先的团柱子。于是袁青子又是电话,又是亲自骑摩托跑,去寻找联系当年的剧团成员。这时我不由自主想到早年看的一部老电影,《野鹅敢死队》,解散多年的敢死队为了一笔钱而再次集合,进行了一次疯狂的卖命活动。其中的英雄主义还是很让人感动的。而袁青子他们这次重新集合起来的剧团,虽说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钱,但也有袁青子等人更多的是为了能唱戏,因为热爱唱戏,这和《野鹅敢死队》里的英雄主义倒是相通的。当下社会里,钱的诱惑固然是很大的,但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钱。
于是,袁青子带着他的剧团全体成员,到了一个叫烟山村的山上唱了三天四晚上大戏。这也是这篇小说的主要情节。但是,这也只是小说的一条明线,而小说还有另一条线索,暗线。小说前面写到了,也就是小说开头写到的那个电话里谈到的,他们剧团这次是被一个“很赏识他”的人出资请的,直到小说临近结尾时袁青子才明白了,这个他认为是他戏剧艺术的“伯乐”高玉海,原本就不看他的戏,这个高玉海只是这个烟山村走出的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他包养了一个小情人,而这个情人就是袁青子原先剧团里的团柱子赵红霞,他花钱请这个剧团专门给他的情人举行的最后一次告别演出,既能在家乡父老兄弟面前摆阔,又能讨情人欢心,可谓一举两得。这个高玉海根本就不懂什么蒲剧艺术,是他袁青子自作多情了,他自以为是这次唱大戏的主角,而实际上的主角是躲在幕后的那个有钱的大老板。
虽说故事情节有些出人意料,却也是在情理之中,这得益于作者巧妙的叙述技巧:巧用两条线,而两条线时有交叉,写暗线时含而不露,处处设伏,层层铺垫,如同悬疑侦探小说那样扣人心弦。小说是让这个幕后大老板一步步露出真面目的,于是小说情节就这样在明暗两条线索同时发展下展开的。可以说,许多情节都是有着铺垫的。比如小说开头尚秘书在电话中要求要“前几年唱戏的原班人马”,至少原先的团柱是少不了的,两个团柱之一就是赵红霞,当然在大老板高玉海看来,赵红霞才是第一主角,他是为了一人而请了全剧团的。再比如,小说开头写了一个看似节外生枝的小细节,村里那两个年轻人引诱袁青子唱一段《空城记》,实际是他俩在打一个赌,他俩并不是喜欢戏曲艺术。这个小细节可以看作是全篇小说的一个引子或象征:袁青子因为喜欢戏曲艺术而轻信他人,这两个年轻人是在引诱他唱戏,而那个高玉海同样是引诱他唱戏,只是目的不同,一个只是为了打赌,另一个却为了他的情人。小说写袁青子找团柱之一的二堂这个情节时,袁青子也唱了一次“哭灵”,他假戏真作,入戏很深,遭人嘲笑,这其实也可看作是和遭那两个年轻人戏弄一样的,也是为他遭遇更大的戏弄作铺垫。小说在写到他们剧团成员在参观山上娘娘庙时人们议论的“我咋觉得这些神像和咱团里一个像哩?”于是大家都觉得就是的,这人就是赵红霞。这样的情节安排让人心生联想:莫非朔这些神像是按照出资人高玉海的主意,依照他的“女神”赵红霞的模样来朔的?这时赵红霞也机智地开了个玩笑来化解尴尬,她说“等我有钱了,你们都来磕啊。”实际上她已经“有钱”了,她傍了个大款
小说以暗线写了高玉海与赵红霞的私情,或者叫爱情,你情我愿,郞情妾意,就如同那曲《郞的诱惑》里传达出的缠绵甜蜜。小说在明线里也简明地写了赵红霞和二堂曾经的恋情,二人是师兄妹,跟同一个师傅学唱戏,同为团里的团柱,有长时间的感情基础,有共同的爱好。但这个时代里,金钱对人的诱惑太大了,剧团解散后,二堂组织了个吹手班子,应一些乡间红白喜事,赵红霞先还跟着二堂一起,后就受不了清贫与劳累,先是卖车,后傍上了有钱的大老板高玉海。从小说描写中可以看出,赵红霞不是那种浅薄的拜金女,她对剧团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她之所以让高玉海出大价钱请她原先所在的剧团来唱戏,除了作一场自己的告别演出外,也是想让自己的师傅和姐妹们挣一点钱。小说中写到她与师傅袁青子说的真心话:“师傅,你还要好好演戏哩,你和别人不同,你天生就是演戏的料,有人看,有人缘,大家都等着你的戏呢。”而袁青子感慨道:“戏演得好有什么用,还不都是给商人脸上贴金呢,人家掏俩钱,想让咱怎么就怎么,还不和耍猴是一个道理啊。国家天天说重视文化哩,但只见政策,不见落实,只说空口白话,不见具体的真金白银。我算看透了,我们这种文化大概最终只是属于敲边鼓的,只能是谋生的一种手段而已。”而这时赵红霞劝师傅:“你是真爱演戏,你一辈子只有在戏里,才能找到感觉,才觉得人活得充实。”看来她是真正理解师傅,这句简单的话,一个只爱钱的浅薄女人是说不出的。但人各有志,他袁青子和二堂可以为艺术作出更大的牺牲,却不能要求一个年轻姑娘也为艺术作出牺牲。她曾真爱过二堂,就如同她曾认真学戏一样,那只是她曾经的经历,她有自己新的追求,她有自己“郞的诱惑”。她放弃二堂而另有新欢,对她而言何尝不是无奈的选择呢?她所面临的困境,何尝不是她师傅所感慨的那些文化在当前的困境呢?别说年轻女子了,就算是他年过五十的半老头袁青子,不但要面临金钱的诱惑,还要面临女色的诱惑。小说中写到袁青子在为那家农户看风水祛邪的情节,是神来之笔的精彩描写而他在给那个有精神病的女子祛邪看病时,遇到了色的诱惑,他当然身有正气,但也有正常男人的生理反应,小说在这里写得合情合理,发乎情,止乎礼。
这篇小说的内容是很丰富的,小说也以穿插描写了袁青子的家世,写了他的父母亲的离奇感人遭遇,很有历史感和人生深厚感。小说写了许多乡村习俗风土人情,写了社会今昔对比,写了乡间民间文化以及神秘文化。小说以一次乡间的唱大戏为主场景,以一个小剧团里的各种人生遭遇为分镜头,全景式地描写了当下底层文化从业者的尴尬遭遇,小说中袁青子对文化所发的那些感慨,有发牢骚的偏见成分,但总体确是事实。不过,小说在写到袁青子明白真相后独自一人时所发的那些感情发泄方式,就显得有些过了,应该更含蓄一些。整篇小说的特色可以说是含蓄蘊藉,不去作过分的描写,该留白处多有空白,賴人寻味。而小说结尾处主人公的发泄,就显得有些过了。古人云,求仁得仁,又何怨焉?袁青子爱艺术爱戏曲,这是他的追求。但别人也有别人的追求,演一场大戏,各人有各人所得,各取所需,如此生活才是丰富多彩的,人生才是广阔的立体的。君子爱财来之有道,如果小说把批判爱财过分强调,那确把小说丰富的命意狭小化处理了。当然,这篇小说丰厚的内涵并没有因为结尾一点小瑕疵而受影响。我从这一部中篇小说中,读出了长篇小说才能表达的丰富内容,读出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感慨。小说里写的是戏,而这戏,完全可以转换成文学一词,可以说袁青子就是当下作家们的写照,他所面临的困境,就是当下作家们面临的困境,包括作者侯波本人。可以说是作家侯波在借袁青子这个人物来自喻,来比喻当下所有的作家。一切人生选择都会有代价,都要有所牺牲。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2016/1/17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