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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波小说:肉烂都在锅里

(2011-07-30 09:0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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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小说十里龙槽

老杜正在地里和婆姨一块给苹果树打药,忽然就听见地头这一边有三轮的嘟嘟声音,两人停了手,注意听着,只听嘎的一声,一辆三轮在路边停下了。两人伸头朝路边看,但那地棱实在是高,愣是什么也瞅不着。这样瞅着瞅着老杜老婆就不耐烦了,她手中拿着喷药的管子来回晃当了一下说:瞅什么哩,一会打不完了。老杜说: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是不是乡上又来人了?老婆说:芝麻大的官也把官当官当了,以为你整天比胡锦涛还忙哩。听到这话,杜支书就不由得地就笑了,说:说起这忙,我就想起个事,也是前几天胡乡长说的,他说有个当领导的什么也不懂,每次开会总听人家说,日理万机,日理万机,这个领导听多了就纳闷了,他私下对人说,难不成“李万机”就是这世上最美的美女?要不,个个领导都想日她哩。

两人正这样说着话,那边地棱上就有人爬上来了,一直朝地里走,一边歪着头避着树枝,一边“老杜老杜”的叫。两人一看,却是亲家李丙发。老杜这时瞅见了他,心里就有所纳闷,可却没打算迎上去,只是招着手呐喊说:说什么?我听不下,你把机子火给灭了。地头的丙发子听到这话就又折了回去,下了地棱,灭机子火去了。

一会儿,灭了三轮火的李丙发就从苹果树中间走过来了。他个子高,脸长,梳着个中分头,一边走着,中分的长发就和个乌鸦翅膀似的来回扇着。哎哟,到你家里,村里人说你到地里来了,这不,我来看看能给你帮什么忙不。李丙发说着说着就走近了。老杜一边应酬着,一边帮婆姨在树行子中间来回穿梭着打药的管子。等着李丙发到了身边,老杜婆姨手中拿着的喷药的喷枪就仆赤仆赤冒了几下,接着和人咽气似的没了声音。没药了。老杜说了一句。老婆把举着的喷嘴砰地扔到地上说:看来今个又必了,打不完药了。

来人正是老杜的儿女亲家丙发子,他满年四季开一辆三轮,三轮上拉着数字放映机,在村村轮流着放电影。丙发子的头发顺得溜光,明晃晃的,纹丝不乱。

老杜婆姨坐到一旁歇去了,老杜就收拾战场,一圈一圈地盘管子。丙发子给老杜发了一根烟,也帮着给老杜收拾。

老杜老婆猜到亲家是来放电影的,她坐在地棱边,将鞋脱了倒着灌进鞋中的土,大声说:你要演就放到场里演去,愿演几场就演几场,反正如今演电影,队里又不用掏钱。

丙发子只当没听见这话,只和老杜悄声说着话,忙着收拾管子。

丙发子早年是县电影放映公司的,每年到各村轮流放电影,先前不收钱,后来村里分开后,就年终向一个个村里收点钱。后来公路发达了电视也多了,村里也穷了,村村就都不愿意掏钱演电影了,县里的电影公司就倒闭了。丙发子也因此回到家里务了多年农。现在他又放起了电影。老杜听丙发子说,现在这演电影不叫演电影,叫什么什么数字工程,意思就是说到了21世纪每个村每个月都要演一场电影的。以往每次丙发子来了,都是把机子停到场里,晚上演上一场,虽然没几个人看,但大家也不用掏钱。他来了,三轮上拉着个箱子,到了晚上,将银幕挂好,放映机放在厢子上,开始放。放完了,就在女子家里住上一晚上,然后就走了。也从没由于放电影找到支书老杜,但这次却撵到地头来找老杜,老杜就寻思着丙发子肯定是有甚事哩。

如今的电影没人看了,早多年打烂人头似的挤着看电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离城近些的村子,都安上闭路了,可以收60多电视频道。象杜岗村这样离城远的,没有实施什么网络工程,所以各家各户就都安了一个锅,也可以看上30几个台。真是想看啥就看啥,爱看啥就看啥,有时连外国台都能看到哩。这样的情况谁还稀罕放电影啊?于是每次放电影都没人看,有时先头会有几个人来,骂笑上一阵,说上一阵闲话,然后就各回各家打麻将、挖坑去了,场院里就只剩三四个老婆老汉之类的。每回丙发子来放电影,杜支书还和老婆去转上一圈,撑撑面子,和亲家拉上几句闲话。后来次数多了,也觉得麻烦,就不去了。有一次杜支书打麻将回来,发现整个场里电影在滋滋啦啦放着,只有两个人在这里,一个是丙发子,一个是村里一个叫天娃的小伙子,两人就着一碟花生米,正热火朝天地下棋哩。丙发子下得一手好棋,村里有几个年轻人不服气,所以每次他来放电影,得了这机会村里爱下棋的小伙子就赶来杀几盘。

但这电影却是必须放的,即使没人看也得放。丙发子说,这数码机子有个毛病,不光放不放人家上头知道哩。就连在什么地方放,人家卫星上也能监测得到。照他的话说,不管每个村有人看不,我反正总得挨天挨村把电影给放了,这样,我年终才会有补贴哩。

丙发子的女儿今天不在,跟集去了,他男人杜小松出去打工去了,她就三天两头往城里跑。老杜见丙发子来了,就思想着他女子不在,是不是放电影没住处,是来寻钥匙的。就掏出钥匙来,对丙发子说,你拿上先回,先在家歇着。我还得一会儿,那一头的苹果树还没打药哩,上午得把这活干完。

听到亲家这么说,丙发子就停了手,却不接钥匙,只是用手抚抚头发,为难地说:亲家,这一回放电影可要你帮忙哩。

咦,不就是放一场电影么,又不是没放过。老杜说。

丙发子习惯性地用手把中分头往开一分,用几分夸张的语气说:好我的亲家哩,你不知道,这回演电影和以往不同哩。今个省上领导来了,说要检查这个2131工程,广电局就把咱们村选了个点,一会晚上领导都要来看哩,来检查哩。

看就看呗,多大事,村里这几年搁的点多了,还怕他们看?老杜婆姨在一旁插嘴说。

不是这么个事,亲家。丙发子着急地说,我也不瞒你,往回这演电影不是没人看么,其实看不看在于他们,我只要放了,拿补助心就是实的。可这回是省上领导下来调研哩,要是再演电影没人看恐怕就不好看吧。这县里广电局领导也千安妥万上咐的,要人多哩,这样省上领导看了才有心劲,才知道这个工程的威力大,给我们发的补贴也才会多。

没人看,谁看哩。老杜老婆噎了一句。

老杜没吭声,丙发子白了老杜婆姨一眼,给老杜发了一根烟,老杜接了,别到了耳朵上。

亲家啊,这回可得你想办法哩。丙发子可可怜怜地说。

不怕哩,有我哩。老杜说着把钥匙给了丙发子,你先回屋里歇着,等吃了饭咱们再说。

亲家,你可千万要想办法,可别把这事给耽搁了。黑了天没人,领导要收拾的,领导一收拾,我这吃饭的家伙就不保了。丙发子接了钥匙说。

噢噢。老杜一边应承着,一边就喊老婆起来,俩人又开始加水打药。

丙发子话头多,千言万语又叮咛了不少,然后才离开了地里,一会儿他在地的那一头发动了三轮,掉了个头,突突突地开上就走了。

见丙发子走了,老杜这时却扔了手中的管子,歇了下来。

老杜老婆手中提着管子,思付着说:又是放电影哩。

老杜不吭声。

放就放呗,反正也没人看。大家不愿意看,咱也没办法。是不是?老婆一边说,一边看着老杜的眼色。

你说这公家明知道家家都有电视哩,电影没人看,咋跟个憨憨似的放啥哩么?还三天两头来检查,真是的。老杜十分生气。

老婆看老杜有了气,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还是对丙发子的,就不吭声,过了半天,才趁摸着说:那该是咱亲家哩么,该帮的还是要帮的。

我看,咱们帮他,也要他多帮帮他女子才对哩。老杜气呼呼地说。

就是。老杜婆姨接过话说。

 

下午丙发子就在老杜家吃的饭。两人一块喝了几盅。喝着喝着,两人就拉扯了儿女的事。丙发子的女儿嫁给老杜的儿子杜小松当媳妇,可老杜的儿子在深圳打工,只有过处了才回来转一圈,这样一年又一年,这丙发子的女子满珍就耐不住寂寞了,就和村中的一个叫红红的男人好上了。今年过了年,老杜的儿子要打工走,老杜和婆姨就动了心思,就劝儿子把媳妇也给领走算了。可儿子不领,满珍也不跟着去,两人不知拗什么劲,而当大当妈的,话又不能明说,只能罗里罗嗦地说半天,也不起什么作用。现在两亲家遇到一块,俩人心里头也都知道了这个窝心事,自是尴尬了许多。一头是儿子,一头是女儿,两人公有公理,婆有婆理,自是说不清。其实,两亲家的心里各有一本帐,只是没法当面说出来。丙发子这阵是求到亲家名下了,所以,也就对亲家及亲家母的旁敲侧击就装聋买傻,借着酒打哈哈。老杜婆姨要丙发子劝劝女儿,丙发子就满口应承下来,答应说,只要老杜把今晚这个茬应付下来,他一定好好劝女儿过光景。

两人喝得几杯酒,说得一阵闲话,天就擦黑了,丙发子一心想着演电影的事,急得象热蜗上的蚂蚁。但老杜喝得几杯酒,却索性倚在炕上睡着了。丙发子不知老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好意思催。省上领导要来,县广电局挑人就挑下他,那还不是看重他么?今个无论如何也要争这口气的,而自己将点选在亲家的村里,还不是因为亲家老杜是村里支书么。在村里,他大小是个官,说一句话顶一句话的。

老杜将头斜枕在被子上,不一会,发出了均匀的酣声,涎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丙发子看着天就要黑,就坐不住了,但又没法子催,就一边起身往炕下溜,一边对亲家母说:我先准备去,这晚上省上还要来检查哩,可不敢把正事误了。

亲家母听到这话,就用手将老杜戳了一把,说:哎,你该是答应人家事哩么,别今晚上把亲家的人丢了。

老杜停止了酣声,醒了过来。他伸长胳膊打了个呵欠,又揉鼻子又揉眼地说:几点了?老婆说:快六点了。丙发子一边穿鞋一边说:广电局领导打来电话说,领导要八点到九点中间来的。

老杜起了身,从炕上下来,拧开了摆放在桌子上的扩音器,咳嗽了两声,接着在广播上呐喊让屠夫赶快到自己家里来一下。丙发子不知是咋回事,心里还惦记着恐怕晚上的人太少,就拖拖拉拉地没话找话地说,一边等着看结果。

一会儿屠夫就屁颠屁颠地来了。这屠夫本名叫铜峰,是杀猪宰羊的,以为铜峰与屠夫谐音,所以大家都叫他屠夫,叫习惯了,他也乐得答应。

屠夫说:支书,你喊我?

老杜就安妥屠夫说:你给咱杀只羊,今黑了在场里支起口锅来,架旺火,呐喊着让家家户户来喝羊汤。

听到这话,屠夫就不解了:支书,这是咋回事?今个有啥喜事啊?

老杜说:你就不要管了,把你娃喊上,要快一点。

屠夫问道:还杀我的羊啊?羊现在价格贵了。

老杜:让你杀,你就杀,难道村里还欠下你的了?

屠夫听到这话就不好意思地摸着光溜溜的头说:那倒没有,只是羊价钱高了,我得给你事先说一声。再说钱还得早点给哩,我娃还等着后半年结婚哩。

杜支书说:不杀羊你就不过光景了?

屠夫说:年末我打算卖羊哩,一个娃把一份光景都捣腾穷了。

杜支书说:你快去吧,记得到时拿上个电灯泡,就接到学校的篮球架上,要3000瓦的,亮亮堂堂的。羊一杀就就在崖背上呐喊,让大家去喝羊汤。

屠夫乐哈哈地走了。

丙发子心里一直没底,嘀咕着不知道这面和心不和的亲家到底帮不帮自己,直到屠夫走了他才明白了这一切。仔细想来,人家老杜的水平就是高。让村里人晚上来场里喝羊汤,亏他能想得出来。看来今晚上的人一定会不少。丙发子一边想着,一边就先到场里去接电线去了。

 

七点羊左右,各家的崖背上就传来了屠夫的呐喊声:各家各户,杜支书请大家喝羊汤了,早到的捞稠的,晚了就喝稀的,迟了就只有啃骨头的份。大家要快点哦。记得要自带碗筷——。

一会儿村子就有了动静,三三两两的人就都从各家门口走了出来,以婆姨女子老婆老汉居多,有单人的,有提着凳子的,还有怀里抱着娃娃的。大人们一般都将碗揣在怀里,孩子们则拿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敲着。一会儿,学校的操场上就聚了许多人。

这时看操场,却如同唱戏般灯火通明。那一头银幕一字拉开,电影机子放在箱子上,镜头已经打开。银幕上正在放一部孙悟空大战白骨精的片子,音乐热闹,场面红火。在离电影箱子背后三四十米的这一头,学校蓝球场边的两根柱子上,一条已被屠夫剥干净的羊倒挂在蓝球架上,一个硕大的灯泡,将可可怜怜的羊倒照得有些庞大、骇人。篮球架周围围了许多人。屠夫手提着个刀,勒着个围裙,忙前忙后,一边嘴也不闲着,不忘和村里人骂笑。铜峰的儿子长得和他大一样,额头光光的,此刻正往灶火里不断地加柴。那锅却是从地下挖的,是农村俗称的地锅,挖一个锅的大形,另两边挖两个小窟窿,三个坑彼此相连,中间用来放锅,一边用来添柴火,一边用来使烟筒。灶火里劈里啪啦的火光映红了大家伙儿乐呵呵的脸。而铜峰的老婆此刻则勒着围裙,忙前忙后翻羊肠子,弄羊下水。

人们围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

白吃谁不吃啊?

多少天没吃羊肉了啊,闻见真香。有人说。

还没下锅里,你就能闻见香?有人说。

生肉看见都香。有人说。

这时,杜支书披着个大衣乐呵呵地来了。

大家伙儿问:支书,今个有什么喜事啊,怎么连电影也放开了,也请吃羊肉了。是不是儿媳妇要生儿子啦?

支书没听清这话是阴还是阳,只嘴里胡乱答应着:吃么吃么,一顿羊汤村里还是能管得起的。

丙发子听了这话心里就觉得怪难受的。

支书离开众人凑过来到放电影的厢子前,低声问丙发子:检查的人快来了没?

刚打了电话,说正在喝酒哩,吃完饭马上就来,马上就到。丙发子说。

支书说:我可给你说,这些人羊汤一喝一忽儿就散了。农村讲究富正月,饿六月,现在是饿月哩,大家肚子里都没油水,见一点肉,就象狼见了羊,一忽儿就吃完了。我估摸着一会说开吃,连二十分钟都要不了呢?你再给打电话,催他们快一点。

丙发子听了,独自从坐着的厢子上下来,起身走到一个没人处打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后,他就又悄悄回来跟亲家说:广电局的人说喝酒马上完,还得一会儿。

两人正这边说着话,一边再看那篮球架下,羊肉、骨头、羊下水、调料都已下到锅里了。灶里的火正旺,肉在锅里翻滚,肉香开始向四处漫延。先前有一些看电影的人,这阵闻见了肉香,已顾不了这些了,开始骚动着,争先恐后地就都拥挤到蓝球架下了。

灯泡下,映着一个个充满喜悦的脸,个个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说话间,二十多分钟又过去了,这时,有人就开始喊吃了,还有人已跃跃欲试地准备主动伸手从锅里捞。

铜锋的儿子看见有点乱,就呐喊着让大家排队:别挤,别挤,都排队去,人人都有份。

人群乱喊叫着,从拥挤的一迄瘩开始推搡着排成一长串队。

这驴球人,咋还不来呢?支书不耐烦地说。

丙发子此刻也急得团团转,又给广电局的文书打电话,电话中还是刚才的话,说宴席马上就完,马上就完,让他先等着。

他就又回来给老杜说:电话说,宴席一完,马上就来。

支书说:亲家,如今这人不好招啊。现在人心散的跟啥似的,人们什么都不相信,开会都没人,别说放电影了。你能不能再给说说让快一点儿,你看看这么多的人都在等着吃肉哩。

丙发子尴尬地说:刚打了电话,等一会儿我再打。

这时有一个婆姨就呐喊了起来:杜支书呀,你的肉到底让吃不让吃啊?

杜支书听到这话,就说:吃什么呀,你的肉还等着卖哩。

人群就哄地笑了起来。

那个婆姨说:你个卖肉鬼。

杜支书坐在放电影的厢子上大声地说:我倒是想卖来着,卖给你要不要?

众人又哄地笑了,那婆姨讨了个没趣,就一扭身,钻到人群当中去了。

丙发子不好意思再打电话,就躲避着从外边溜达了一圈回来,脸红扑扑的,着急地跟猴子似的,给杜支书说:亲家,要不你先讲上几句话吧,把时间往后拖拖吧。

杜支书点了点头,但他想了半天,并不着急,只见他从电影箱子旁边站起身,一边要丙发子把电影关了,一边呐喊着把那边围在锅周围的男女都招集过来,给大家讲话。

支书要讲的话,其实都是些大家知道的事:其一,前些年有些人入了供销社的股,这多年了,供销社都改制了,大家都以为没这回事了,可现在却要分红哩,一股能分三块钱。杜支书要大家将当初入股的本本拿上,到村里会计处去结算,然后由会计统一到乡里去结算。二一个是苹果地现在正是除草时间,可有些人的地里的草还疯长着,乱蓬蓬的。尤其是在大路边的苹果地里的草,一定要先除掉,乡上要来检查,这将影响村子整体形象。三一个是村子里的卫生,各家各户要把门前主动打扫干净,不能让小孩到处乱拉屎尿。再一个就是舍饲养羊的户,一定要把羊圈好,不能让羊把屎尿拉到村里的主要巷道里。因为这条主要巷道也是村里的眉眼,就象北京城里的天安门前的大道似的,大家都要爱护。

正说到这里,身旁的丙发子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丙发子一看电话,登时一激动,蹭地一下子从电影放映厢子上跳了下来,一边偏过头,用手捂着手机尹尹呀呀地接电话。这时杜支书住了声,大家就都静了声,瞪起眼看丙发子。到丙发子电话一接完,大家就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广电局的文书打来电话说,省上的领导今天喝酒喝多了,今晚不来检查工作了。

丙发子接完了电话,愣住了,大家就都不吭声,村里的群众这才个个才明白了怎么回事,什么喝羊汤啊,原来是支书给亲家撑面子,让迎接检查的。人群里就开始有了一丝骚动,有一些村民就觉得个人受了愚弄,心里有些不好过。但好在更多的人觉得有羊汤喝,心事都牵挂在羊汤上,所以也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丙发子愣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跟支书说:检查团不来了,人家说是领导晚上喝酒喝多了。

大家听了这话,都盯着支书看。

支书本来站着,这阵一屁股坐到了箱子上,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日他个妈的。

这一句话骂得气氛整个异常严肃起来,大家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十分肃静。

可就在这静默的时刻,忽然不知是谁憋足了劲长长地在人群中放了一个屁,“不——”屁音舒缓,拖着长长的尾音,又有些悠扬。这个屁一放,围着屁中间的人群立即有了骚动。靠里的几个婆姨就搂着怀里的碗往人群边上挤。其中一个婆姨当时正手中拿着碗对着那个放屁的人的屁股,那人屁这么毫无遮拦地一放,正好冲着她的碗,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一边往外挤,一边嘟囔着说:等了好半天,羊肉没吃上,倒闻到了一股骚气。

放屁的男人叫宽子,是个十分窝囊的人,平常屁就多,并且放得响。这阵见这几个婆姨十分讨厌他,便十分歉意地扭头对那个婆姨说:我也憋了好长时间了,一直不敢放,可实在憋不住了。

那个往出挤的婆姨抢词夺理地说:什么不敢放,我看你就是存心不让大家好好喝羊汤。

宽子一急就说话结巴,他继续几几个个地说:天地良心呀,我可不是存心的,这几天肚子不好受,一天要拉好几回哩。这颗屁我都憋了好长时间了,一直不敢放,怕影响支书说话,这阵一听说,检查团不来了,心里就松了劲,这不就放出来了。

众人听到这话觉得十分有趣,便哄地一声都笑了。当即笑骂声、呵责声、凑热闹的声音就响成了一片。

杜支书听到宽子的话有意无意地把屁与自己的讲话联系在了一起,当时就非常尴尬,但又没法表白,于是,忙急转弯,头朝西边瞅着,用手一指说:——铜峰,你把你大的脑煮好了没?

忙碌着的铜峰在那一边听到了这句话,当即乐哈哈地答道:煮好了,煮好了。

支书就喊着:那还不让大家吃啊。

铜峰就呐喊着说;都过来啦,吃你大的脑来——

众人听得这话,就一边叫骂着,一边移动脚步,都朝篮球架下赶过去。一忽儿锅边就围了一大堆人。铜峰让排队,大伙也不听他说,只是你推我搡的乱嚷嚷,围着锅拥挤成一大堆,吵成了一锅粥。铜峰的儿子推着众人让排队,这时早有人从边上下手了,伸出筷子从锅里往自家碗里夹。铜峰一看着了急:就说,一大锅哩,人人都有份,一人一勺,一人一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伸着碗的众人的碗里开始勺。这边勺,那边就不排队了,秩序乱了起来,就又都围到了锅边。铜峰的儿子这阵也过来,和他大两人往大家的碗里勺。大抵是一人一勺,碗里都带点肉。当然也有多的,也有少的。拿碗的就勺到碗里,没碗的就用筷子从锅里夹一大块骨头,塞到手中,让啃去。一时间各人都有了吃的,就仿佛哭泣的小孩子妈给嘴里塞了个奶似的,一时间就没了声音。站着的、蹲着的人们都吃开了,到处传来一片巴几巴几的声音。

丙发子瞅这阵就扭开了电影让继续放,声音还挺大。老杜就说:把声音放低些,别影响大家吃羊肉。

丙发子拧低了声音,见大家都吃得香喷喷的,也着了急,也撵到锅跟前来了。铜峰见他来了,就大声说:今天要感谢你啊,要不是你,还吃不上这顿羊肉哩。

一面给丙发子夹了一根大一点的骨头。

丙发子把双手在身上胡乱一抹,伸手接了骨头,就又返回到放电影的厢子边啃。杜支书本来在厢子上坐着,这阵见丙发子来了,起身就走,丙发子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留支书,就把自己的羊腿把子给亲家递过去,说:亲家,你也吃上两口。

杜支书什么也说,起身走了。

 

丙发子的女子当天跟集一直没回家,丙发子当夜就住在杜支书家。经了昨夜的事,丙发子第二天起得很迟,起来的时候,支书和婆姨都到地里走了,饭在锅里搭着,冒着热气。丙发子起身扭开电视,调到一个电视剧,一个男的正和一女的嗲声嗲气地说话,他一边看电视,一边揭了锅端菜、拾馍吃饭。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却响了,却是广电局主管2131工程的领导打来的,一是解释昨天的事,说领导喝酒喝多了,都说太累了,他们就领着泡了个脚,睡了。但今天晚上领导是一定要来检查的,要丙发子早些做好准备。

听了这话,丙发子就只有苦笑的份,他可怜巴巴地说:好我的局长哩,人凑不全么。领导不知道,你还不知道,现在农村那来的人看电影啊。不瞒你说,昨天晚上我亲家杀了只羊哩,把他心疼的不来来的。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哩。

电话那一头,这位副局长却说:寻这个点,这是领导开会定下的事,他一个人也没法变。你是咱们的典型,你一定要就这件事给咱撑起面子来。再说咱们还指望着这回要向省上多要些经费哩。你知道不知道,昨天这个检查团的规格多高,是书记和县长陪着哩,喝的都是茅台。县上也指望以这个工程的名义多要钱哩。你可一定要把这项工作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

丙发子就又千辛万苦的诉说,电话那边一阵软一阵硬的硬是要他答应,这样磨蹭了好长时间,最后他丙发子当然也没什么办法,就只得拉着脸硬是应承了下来。

接完电话,丙发子就急忙收拾了碗、筷子,饭也没吃下个样子,在院子里抗了一张锄,以为他听说亲家今天要除草的,急急忙忙地赶到亲家地里来了。

杜支书两口子正是在昨儿的苹果地里除草,这阵见亲家抗着锄地来了,心里就觉得真是有面子,尤其老杜婆姨十分高兴,就亲家长亲家短地叫个不停。杜支书觉得蹊跷,他以为丙发子起身吃上一口就走了,没想到这阵倒跑到地里来了,就觉得肯定还有什么事儿。

果然,丙发子锄了一会儿地,就又诉开苦了,说:县里领导刚才打电话又来了,说今晚省上检查团非来检查不可,这可怎么办啊。

杜支书听着他说,就绷着个脸,不吭声。

杜支书老婆开玩笑地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今晚再杀只羊不就行了。

杜支书白了一眼,她就什么也就不说了。

丙发子心有所怯,见杜支书不说话,不知道他这亲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管急急忙忙地做活。

杜支书始终不说话。

好长时间两人都不吭声,丙发子越想越觉得杜支书肯定不想帮这个忙了,就说:唉,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我再另想办法。

杜支书说:你女子今个回来了没?

丙发子说:走时没顾得看,估计还没吧。一边又心里又不踏实,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支书说:也没啥事,回来的话你好好给说说,叫像话些。

没麻达,没麻达。丙发子听见老杜的话里有了松动,马上满口应承下来。

村人都说闲话哩,说也个和村里红子一搭里进的城。老杜婆姨说。

这松女子,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唉。杜支书长叹了一口气。

丙发子小心翼翼地不敢说什么,只是锄着草,一边锄着一边拿眼斜瞅着老杜。

一时无语。

停了片刻,杜支书老婆琢磨着怕老杜惹了亲家,那边还指望他劝女子过光景哩,就说:老李,检查的今晚来,咱就再杀只羊,反正不就是一只羊么?

恐怕再杀只羊,村里人也来不了多少了。杜支书说。

来多少,算多少,反正咱们也算是尽力了。这不,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了。丙发子说。

杜支书老婆说:如今羊贵哩,得好几百哩。

丙发子说:那就算到我头上。

杜支书说:你那一点补助顶个甚哩。还是给村里记下吧。

杜支书老婆听到这话就说:那咱们就杀个母羊算了,公羊钱多,母羊钱少。

一时无话。

 

到中午吃过饭,丙发子的女子就挺着个大肚子容光焕发地从城里回来了,满身的喜气洋洋。丙发子见女儿回来了,就到女子家里来,跟女儿说话。

进城去了?丙发子问。

进城去了。

昨晚昨没回来?

吃饭去了,吃完饭唱歌去了。女子说。

一个女子家,疯啥哩么。晚上也不回来,也不怕人笑话?丙发子训她。

……

你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你哩?

……

你这不是吃着碗哩看着盆哩,有相好的啦?

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丙发子的女子叫满珍,她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也知道是小松他爸告诉你的。可是他咋不管管他娃哩,他娃在深圳有个相好的哩。

谁说的,不要没事乱瞎猜,放着好好的光景不过。丙发子说。

他老杜有本事就管他娃去,瞎摸六道的。他也不是什么好货,和村里许多妇女都相好哩。还好意思说人。满珍说。

……

你先不要管人,你把自己管好。丙发子说。

爸,这几年,大世事乱了,村里也乱了,大家都就那么个。满珍说。

那么个?

……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决议案,也注定不起什么作用。丙发子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如今女儿大了,早就不由爹了,只是他答应老杜的就一定要劝说女儿,也算是个人尽了心。

 

一天的日子过得很快,又到了傍晚时分,铜峰就又在各家各户的窑背上呐喊开了:各家各户注意了,又开始杀羊了,今晚准时开饭,过时不候啊。多来的多吃,少来的少吃,不来的不吃。地点还是老地方哦——

场景不变,地点不变,只是今夜的天有些阴。村里有些人怕下雨,就没了昨天的积极性,人少了许多。铜峰一家人照例在篮球架下将羊杀了,倒挂起来,忙前忙后的。到天刚黑的时候,忽然起了点风,尘土乱扬起来。一些人看见了,就说:屠夫,你把你大的脑都沾上土了,还能吃啊。铜峰就说:把你妈的肉放到肉里一煮就能吃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发娃回去拿来块雨布撑到一边把风给挡住。

锅跟前稀稀拉拉地来了一群人。经了昨夜,人们吃羊肉的激情减了许多,另有个别和支书有矛盾的人觉得这那里是吃羊肉,分明是给人家的亲家撑场哩,也就不来了。来了的人,拿碗的人少了,只两个肩膀抬着张嘴,经了昨夜,人家都在总结经验,不拿碗,说不定还能捞个羊腿把子啃呢。

场景如同昨天,丙发子依然在操场的这一头放电影,放的却是《咱们的牛百岁》,多少年前的老片子,时过境迁,世事早就变了,当然也就没多少人看。丙发子还是接了一通电话,就过来给杜支书说,领导今天晚上非来不可,现在正在吃饭。广电局领导说今天吃饭不安排酒了,估计吃了很快就能来了,估计就是八点到九点的口,具体什么时间走的话,再给咱另行通知。

杜支书该讲的话昨晚已说了,因为今天没有话可讲,杜支书就特意安妥屠夫让他做慢些,时间拉长些,最好到九点左右再熟,要不,熟的早了,人们一吃场就散了。

电影闲放着,人们闲聊着话,乱开着玩笑,没人关注电影,更多的是在关注着羊肉。平常爱下棋的那个小伙子也来了,拿来了棋,可是却没棋盘,不知这时谁捡了一根粉笔,在厢子的面上画了个棋盘。丙发子就和那个小伙子开始下棋,一旁就围了许多人,走车跳马地乱喊着指点着。

天很快就黑了,又待了半天,操场那一头羊肉就下到锅里了,接着香味跟着往外冒,人群先是一两个,后有五六个都围了过去,锅跟前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到八点整,丙发子这边该来的人还没动静,但肉却熟了,大伙就嚷着又要吃。杜支书觉得还是应该给大家解释几句,就又召集大家说:实话跟大家说吧,县上乡上来电话,说省上领导要来咱村检查放映工作,领导昨天有事没来,今天一定要来。一会领导来了,屠夫就给咱把那边的灯关了。大家一定要围过来,看爱不爱看,都要装作看。不要老想着吃,这是体现咱们村群众的素质的时候,一定要给领导一个好的印象。等领导检查走了,咱们再吃,反正肉烂都在锅里哩,少不了大家的。

这时有一个小伙子就喊着:要不,让大家先吃,吃了不走就行了。

支书说:你说的是个球,一吃,嘴一抹,都走了,我到那儿找人去。给我都等着,检查的不来,谁也不能吃。

大家听了这话就都蔫了下来。都没了声音。

这时,就有人就照见南边的路上有了车灯,丙发子以为是检查的来了,连忙收拾了棋,把电影声音开到了最大。杜支书就叫铜峰把那边亮着的灯关了,把大家都集中了过来,这时场子整个就静了下来。灯光更近了些,有人就发现那灯光是一束光,而不是两束光。就说:不是车,恐怕是三轮。丙发子说:车灯也可能是独眼龙哩。那人就说:车灯要比这亮得多哩。其他人听了这话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到底是三轮还是车。随着灯光的临近,人们逐渐都确定是三轮了,以为三轮的声音突突突的,而车的声音要平稳的多,车的速度也要比三轮的多。

三轮顺路一直向操场里开来,开到操场边就停下来了。却是本村一个叫勇堂的年轻人,他今天到城里买了一付自动麻将桌,现在就在三轮上装着。大家伙儿一看三轮停下来,就一涌而上,围了个不透风,都想看看自动麻将桌是什么样子。勇堂把机子灭了火,和婆姨从三轮上跳下来,乐哈哈地给大家发烟,一边就开始回答大家的疑问。

这时早有好事者从丙发子那儿拿了手电过来,照着厢子外边看图案,有懂得或知道的人就给大家解释,但解释归解释,许多没见过的人依然不明就理。

这时就有人建议说把纸厢子抬下来,把麻将桌搬出来让大家看看,长长见识。

勇堂就说:这黑灯瞎火的,拿出来大家也看不下个样,我今晚就连夜装,欢迎大家明天都到我家里看稀罕。

有人就问:这麻将么,整天打,都是手摆弄哩翻个哩,难道机器也能翻过,也能认得反正哩?

勇常就说:这麻将是特制的,背面含的铁,机器里有一根棍子在里边搅哩,翻了个的,都被铁吸走了,就排整齐了,没翻个的,就继续搅着翻,一直到翻了过为止。

那人就继续问:那你说这机器还能认得牌哩,那是不是人还能遥控哩?这话大概问到了大家疑点了,所以就有人附和着说:就是哩,十赌九输,赌博行里就没好人,都是人算计人哩。

勇堂婆姨讲到这话就不高兴了,说那人:只见你天天都砍柴哩,也没见你发了财。照你说的,人能控制麻将桌哩,那城里的麻将馆那怎么天天都有人打哩?

勇堂害怕婆姨的话太直,得罪了人,就说:走啦,走啦,愿意看热闹的现在就跟着走,今晚给大家免费,凑个人场,从明天起就要收费哩。

那收多少哩?有人问。

一场40块,供一盒烟,还有茶,随便喝。勇堂说着上了三轮,婆姨也跟着上了三轮。勇堂开始发动机子。

太贵了。有个小伙子说。

城里一场收50哩,还不管烟茶的。勇堂说完就把三轮开走了。

所有的人眼不离地望着他突突突走远了。

场子复归于平静,这时有几个平时爱打麻将的小伙子就在一块嘀咕了半天,然后悄悄地从人群中溜走了,去到勇堂家里去了。

还有几个人看见人家都走了,也打算跟着去凑热闹。

这时,村里一个叫浮萍的婆姨她一看见个人男人也要去,就叫道:三憨,你不能去!

那个叫三憨的小伙子停住了脚步说:大家都去哩么,让我去也看看。一边说一边准备走。

浮萍就说:你要打麻将,今晚就别回来。

三憨说:不打不打,一分钱都没,打啥哩么,我看看稀罕就回来了。说着就和村中的几个小伙子相跟上走了。

电影还在吱吱拉拉地放着。

经了这场折腾,场里人又少了一些,年轻人基本人走远了,只剩了老年人跟娃娃。人群松松散散的懒站着,闲拉着话。

看看快到九点了,杜支书着急地从厢子边溜下来,来回在地上走。

这时,起了点风,有些老年人身体不好,觉得有点冷,担心怕感冒了,再说这喝羊汤也还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就开始呼儿唤女回家。

杜支书说:不能走,熬了一锅羊汤,你们都走了,谁来喝啊。

那就赶紧喝羊汤啊。要走的人停住了脚步。

杜支书悄声问丙发子:几点了?

丙发子看了一下表,说:九点快半了。

杜支书问:人快来了么?

丙发子只得又转过身子拨打手机,可手机的回答声是: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又拨打了一通,还是这句话。丙发子关了手机,对支书说:说不定在路上哩,信号不好。

那就先喝羊汤吧。杜支书站起来大声说:大家记住,先喝羊汤,今天人不多,人人都有份。但喝了后,都过来看电影,检查团多乎不来大家都不准走,听见了没有?

场面乱哄哄的,没有人回答,大家一听喝羊汤,都忙着往锅跟前赶去了。

铜峰老担心着怕下雨,担心一会儿大家一吃就都走了,自己和老婆娃娃还得收拾一大摊东西哩,迟吃不如早吃,这阵等支书一说,就赶忙给大家往碗里舀。一大群人见了羊汤仿佛见了娘似的,也顾不得是什么味儿,哧溜哧溜一个劲,不管好坏,不管烧不烧只是往嘴里填。

场子里暂时静下来了。

铜峰给支书递了个羊头,支书就坐在厢子上用一只手去挖羊眼窝和脑子吃。

支书一边吃一边说:你说这怪球事,先前说这农村吧,没什么文化生活,娱乐基本靠日,可现在有电影了,文化生活丰富了,可还不是没人看。

有人就说:电影都演些老的,谁看啊。

有人还说:大水下来人人都忙着捞柴哩,谁看瞅扭秧歌的呀。

还有人说:这年头,人要物质就象这羊汤,有吃的有闹的,那还要精神啊。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有人就吃完了,又往锅上凑,铜峰就又给大家分。

大家个个都搓着手,抹着嘴。

再过了十多分钟,吃完的人就准备离席了,有些人不好意思走,就假装上厕所,躲到一边溜了。

丙发子拨打手机依然无法接通。该怎么办?丙发子急得象热锅上蚂蚁。

然而就在这时,杜支书婆姨却急急忙忙地来了,她瞅见锅跟前还有几个人,就围到中间伸着头,问那些人谁看见杜支书了?

屠夫就扭头呐喊着:杜支书,你婆姨叫你回去睡觉哩。

一些人听到这话就笑了起来。

杜支书婆姨瞅见了在厢子上坐着的老杜,这阵顾不得大家的笑声,急忙赶了过来。

怎么了?杜支书一看她的神色不对,问。

怎么了?可出了怪事了,都是那个松婆姨惹的祸……杜支书老婆急急忙忙地说。

杜支书连忙瞪了她一眼,瞅了瞅了身边的丙发子。杜支书老婆白了丙发子一眼,悄悄地贴在杜支书的耳旁说了一通话。

杜支书听着听着脸就变了颜色,真的?他说。

婆姨点了点头。

杜支书将羊头砰地放厢子上一摔,把两只油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这狗日的。说着就和婆姨准备起身。

吃下半拉子么,什么事这么急的?丙发子不知道什么事亲家这么着急。

你,你……养的好女儿,不要一点脸!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女儿!老杜婆姨本来已扭转身子了,这阵瞧见了丙发子,觉得不解气,就又返回来指着丙发子说。

我——丙发子愣在了那儿。

老杜和婆姨急急忙忙走了,村里众人看到这情况也都猜到了是什么事,就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有几个好事者就悄悄地跟着走了,接着人群或两三个或三五个地都走散了。

偌大的操场里一时走得没一个观众了。

听到老杜婆姨的话,又联想到女儿今天说的话,丙发子蓦地想到一定是女儿和那个相好的在一块被老杜婆姨发现了。一时为女儿安全着想,他急忙想跟着去,可仔细一考虑又觉得不妥,自己就是跟着去了,这女儿和别人被人抓住,把自己夹在中间肯定也够难受的。再说这一头说不定还要来检查的哩,没了人可咋办哩。一时前怕老虎后怕狼,拿不定注意。这时的场子也没了人了,他也没心情放电影了,就啪地一块关了电影。场里蓦然间一团黑暗。

铜峰儿子也跟着看麻将桌去了,这一边,铜峰跟老婆一块收拾着家当。叮叮当当的,一会儿,锅碗瓢盆全收拾好了,全都装在了架子车上。他准备拉上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回头就瞅见偌大的操场里,黑暗中丙发子一人孤伶伶地坐在放电影的厢子上。

回,坐在这里还做甚哩。铜峰说。

丙发子唉地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和铜峰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汽车声,望南瞅,只见公路上有一束灯光打了过来,那可是两个灯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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