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秋千墙外道

   王剑冰

    哪里传出了笑声。

    在清明上河园的一角，竟然有秋千在悠荡。不止是一个秋千，一群的秋千，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秋千一个也没有闲着。有些秋千被一个圆环连在一起，悠荡起来，秋千会飞成花瓣。花瓣发出阵阵尖叫和笑声，使这园子的一角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年轻人就是来寻找刺激的，所以秋千躲得再深，也还是会被人发现。发现了就不会撒手。一脚踏上去，荡一个飞燕展翅，荡一个鲤鱼打挺，荡一个风烟滚滚，荡一个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

男孩子狂，女孩子也狂，甚至比男孩子还狂。

秋千似乎是女孩子的专利。在古代，后花园里，往往有这么一架秋千，让深闺里的寂寞有一个消遣处，让那身姿有一个展露处。鼓臀挺胸，柔腰纤手，一并用在秋千上。于是就有了浅浅的笑，鸽哨一般天上飞，墙外绕。

恰巧一个多情男子经过，会被看不见的笑扯住脚步，屏住呼吸，接那个墙里传出的气息，那气息里有一股股的清香，一股股的诗意呢。

苏东坡不就写过一曲蝶恋花，让一只墙外的蝶，恋起墙内的花，那是墙内秋千上的花，看不见的花，却是有着浅笑的花，浅笑的花不知道墙外有人多情。

墙内的花笑累了，就歇了，墙外的蝶却有了无限失意和怅恨。

那蝶是东坡自己吗？他是经过哪一道墙垣听到了秋千上的笑呢？在这展现大宋时期的清园，很容易地就联想到了苏轼。北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何曾没有在汴水上一次次走过，穿过一户户高墙大院，有过一次次惆怅的心绪。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这个豪放派诗人，有时也会有一些柔情的婉约出来，而且还会有一些伤感和哀叹。这是人之常情，否则就不是苏轼了。

    也许真的遇到过这样的情景，有过这样的心绪，有了，写出来，也就过去了，只是那个荡秋千的佳人不知道一个大才子在墙外经过，而且有过这么一段怅恨。若果知道，说不定还会上演一出《牡丹亭》。那可就让汴京轰动一时了。

    苏轼有一首提到秋千的《蝶恋花》，欧阳修也有一首《蝶恋花》提到秋千。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第一句的“深深深”的叠字，真可说是深得极致，景的深，情的深，境的深，都在这深字引发的美妙之中了。难怪后来的李清照爱不释手，非要借用过来写上几首才过瘾：“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阙。”李清照为婉约词的代表，欧阳公的词句竟也有如此风情韵致，不得不让人想了这开封府尹如何一张口出来的妙词。词中女子独处高楼之上，目光透过重重帘幕，堆堆柳烟，凝神远望。而雨横风狂，催送着残春，也催送着女子的芳华。留春不住，只好把感情寄托到花上。花儿不但不语，反而像故意抛舍她似的纷纷飞过秋千去了。

此花怜得情景交融，感慨无限。莫非欧阳修也在一个墙外走过，看到过另一种情景？他还有一首《浣溪沙》提到秋千：“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可以肯定的是，秋千在宋代的文学里，是一个形象的道具呢。

    秋千还在荡着，女孩子在秋千上，被男孩子在下面推着，男孩子也许是在故意使坏，把秋千荡得高高，要吓住女孩子，但是女孩子偏偏不怕高，更是让笑声飞过墙外去，飞到天空去，并且看到了墙外的景象，或许也看到了一个男孩子在驻足欣赏。

秋千是谁的发明？这么富有乐趣的玩具，充满了诗意。或许正是哪个女孩子，寂寞之中悠荡了一根丝藤，而后缀上了一块木板，就把心情交给了一来一去的风。   

秋千，千秋不灭的灵性，千秋不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