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歌声我永远不懂

王剑冰

那只可怜的绿牡丹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它死于什么时间，等我发现它时，它已经躺在笼子的底部了。那是我曾经设想的它睡觉的地方。我想着，鸟儿为什么不能那么躺着睡觉呢？而鸟儿却是要站在那根横杠上睡，而且是一整夜地站着。我就想了，鸟儿的另一根神经一定是醒着的，它得时常地支配那两只爪子。现在，那根神经睡着了，以至于两只爪子再也抓不住横杠，掉在了笼子底下。

我心里好一阵收紧，一种酸楚就泛了上来。我现在知道了什么叫心疼，什么叫感情。

前一阵子看电视，一个老人的狗叫打狗队收去了，原因就是没有办狗证。老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陪伴了她十二年的老狗被装进了笼子里，那只狗看着老人流出了莫名的泪水。老人的女儿赶忙到处跑着办手续，以解救那只可怜的狗，女儿知道，解救那只狗，也是解救妈妈。等一切办完去领狗的时候，那只狗却在笼子里挤压得气息奄奄，没到家就死去了。狗死去时 的眼睛很慈祥。它起码知道它又可以回家了，家里有一个待它像妈妈的老人。可老人不知道，老人一直在念叨着。很快老人就成了呆傻人，天天地念叨着这只陪了它十二年的狗。我当时有些理解，但理解得不深刻。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同一个动物感情那么好。

现在我懂了。我轻轻地拉开笼子的小门，伸进手去，将我的绿牡丹轻轻托出来，在我的手心上，这只可爱的小鸟，绿色的羽毛依然那么光亮，红色的弯勾嘴依然那么可爱，只是它的眼睛闭上了。永远的睡着了。

我是觉得对不起这只鸟的，昨天它还给我唱着好听的歌子，小嘴唱得可真是响亮。满屋子都回荡着它的声音。它不会说话，不，它也许说了，只是我没有听懂。

我也就错过了一天的时间。这几天还真是事情繁多，没有按照我的计划去办。上个周日，我曾经去了一趟鸟市，差一点就给它带回来一个伴。付钱的时候，突然想起，我说这鸟儿是不是也要分公母啊？卖鸟的说，那是呀，你家里那只是公是母呀？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让我忽略了。我只是想着赶紧为它找个伴，而没有想到要找个对象。差一点就犯了一个培养同性恋的错误。

正冷的那几天，它的那个伴死去了。原来两只鸟整日整夜地呆在一起，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在那根横杠的一角挨得那个紧！突然的一只离世，使得这只鸟整日里不停地哀嚎。是的，我确实听到了那种哀嚎，因为它叫的声音与以往不一样。它也许不明白那只鸟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这只鸟在笼子里上下翻舞，可叹那一根根稠密的铁丝。当时我曾经想放它出去，可放了它又能去哪里呢？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

实际上在早些时候我也有这样的念头，我不知道这种鸟怎么成了家养的笼中鸟，假如放归大自然，它们能生存吗？我真的不知道，但看到在极小的笼子里跳来飞去的，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当然，有时看着它们蹦跳和歌唱，也是免不了会有一个好心情，而这种好心情是鸟带来的。我能给鸟带来多少好心情呢？

于是我冒着漫天飞舞的大雪走出家门，一脚深一脚浅地去四处寻找卖鸟的。我终是徒劳而返。经过这一折腾，我的心里就好受些了，觉得是对得起这只鸟了。鸟怎么能知道这些呢，它还是不停地叫。而且我发现它比两只在一起的时候叫得还好听，声音也大。

现在我才感到，它或许是想着赢得我的好感，让我尽快能给它找个伴来。

那么这是一只公鸟还是一只母的呢？我倒是希望是一只公的。于是我没有买回那只鸟来，我想着就这几天提着这只鸟让人家看看，给它重新婚配一个小姐。怎么就坚持不住了呢？这让我感到十分的歉疚。我想什么都要往前赶，不要拖。不定有什么事情会来呢。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鸟最后给了我一个提示。

我轻轻地托着这只鸟，将它放进了一个大纸袋子里，那纸袋子曾经盛过一本文学书籍的，现在这只鸟在里边。我托着它，走到了园子的一个雪堆边，挖开一个地方，让一只鸟儿隆重地下葬。

绿牡丹，你也是一条生命啊，来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还有了一个伴侣，你的那个伴侣就在这堆雪的下面。

忽就想起，为什么要叫绿牡丹呢？是因为它周身是绿的吗？牡丹是名贵花种，一年开花只有短短的时光，最短的时光里，却要把自身打开得娇妍无比。短命的绿牡丹，是否也暗合了这样的一种花儿？

绿牡丹，你的歌声啊！恰恰的叫绕着我的屋子，不停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