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的收藏(下)
(2008-10-07 22:5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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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庄的收藏(下)
王剑冰
三
由此,我想到在天孝德看到的另一些生活用品。
其中就有高高地放在柜子上的一个个或方或圆形的食盒。
那是可以一层层地打开的,一打开就会打开一层层的米香与菜香。
陪我同去的张寄寒告诉我,在他小的时候,周庄人还多用这种食盒。
一方面是大户人家向饭馆订菜用的,另一方面也是大户人家自家里用的。比如举行大的宴会,事先做好,再用食盒一提一提地提进去。
这些食盒给周庄人带来了生活的便当,同时也显示出了周庄人生活的富足。
天孝德的主人也是王龙官,他收集的各类的食盒也太多了,以至于没有地方摆放,只好堆在了柜子顶上。
那些饰了精美图案的来自于不同年代的食盒,只好委屈地接受着岁月与尘灰的荡涤。
天孝德是一个有着多层院子与房间的张家大院。它始建于明代。王龙官最后将它买下,用于放置自己的宝物。
这些来自于周庄及其周围民间的宝物,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不得不有一些宝物会受到冷落。
王龙官说,曾有一团日本人,看见他把一些宝物塞在了柜子底下,不由地叹叫起来。觉得是怠慢了它们。
我还在一个柜子的一角,见到了一个用厚实坚硬的木板“铸”起来的长方形柜子。说铸起来是真的像铁铸一般,那是铁一般的颜色,铁一般的沉实。
这个柜子在顶端横了几根细密的硬木条,从木条的缝隙往里看,黑黑的竟然什么也看不到,我实在弄不清这是个什么物件。
王龙官的夫人走过来,说出了让我想像不到的答案。
这竟然是一个钱柜,是过去的商铺里常用的那种钱柜。
收到的银钱会带着清脆的声响,经过缝隙的碰撞,被丢进柜子里去,直至晚间盘点时主人才会从侧面打开一个锁着的小门。
这个精致的笨重的东西,一个子把我带到了周庄的历史。
我感到王龙官是个有趣的人物,产生了想见一见他的想法。于是才有了下午在沈晓烜老师安排下的长谈。
长谈中我又提到了他放在天孝德柜子中的十八只瓷夜壶。
他笑了。说你都记下了,连我也没有记下有多少只。
我说我细致地看了,有圆口的,有方口的,有壶形的,也有兽形的,我有些拿不准,是不是男人专用的,因为天孝德还有各式各样的便桶。
最早的夜壶是汉代的,还有唐代的,多数是清代的,方口壶是嘉庆年间的。
不知道使用他们的是些什么人,他们中有过什么样的生活。
记得小时候刚从山东随父转业到河南,见到厕所里墙上专门有为摆放夜壶设计的格子,格子里是一个个圆形的陶器,上边有口,很像鬼子的碉堡。
当时不知道这是一些什么物件,很是受了小伙伴们的讥笑。
那些粗糙的黑黑的东西,同这些细瓷比起来品质上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四
一个簪子,不,是一个一个的簪子,被密密地排列在精致的器皿中。
那些玉作的窄窄的物件,依然光亮无比,散发着玉的信息,或许还有一种发香。
它们不知串在多少女子的发上,也不知串在何样女子的发上。
它们不是一个朝代的用品,也就不会是一种体态,一种手相的女子拿起过它们,在镜子前摆弄过,欣赏过,而后插入光亮的秀发中。
或许也插入过韶华已逝,发丝枯黄的瘦发中。
此刻,它们却无声地摆在那里,不知谁人能够享用,等来的是我等一些品味的目光。
在天孝德这个民间的收藏馆内,我不只是看到了这些玉簪。
在玉簪对面很远的柜子里,我还看到了周庄女子穿过的鞋子和衣饰,那些大一点的绣花鞋许是近代的产物,而手可盈握的比婴孩鞋子大不了多少的三寸小鞋,也拥拥挤挤地摆在其中。
让人想了三寸金莲的实际形态。
娇小的脚,如何就撑起了一个身子,如何就能晃动在周庄的石板路上,甚至晃过一道道老桥。
或许这些女人是不出门的,她们像花一样被摆在家里,摆在《牡丹亭》那样的剧目里。
而那些彩绸水袖及短短的纱裙,真就摆动出一个女子飘逸的秀姿。
可惜只能看到这些衣饰了。
将这些衣饰与那些美丽的簪子隔离开来,让人再将它们放在一起联想,就有了一个空间的距离。
五
由于王龙官的收集与保存,使我有了一次开眼的机会,并由此了解了周庄人的生活,我甚至有些感激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周庄人了。
王龙官最初是在苏州钢厂上班,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下放到周庄。
先做裁缝铺里的伙计。
由于他的精明,后来选择了单干。
最得意的是刚兴起塑料布的时代,他用烙铁粘制塑料雨衣。那一件件彩色的能够遮雨的衣服使周庄和外地人感到了新奇。
后来他用赚得的钱开了周庄第一家珍品店,并且开始了民间收集。
他在买了张家院子后,给自己藏宝的地方取名为天孝德。
这是三个好字,怎么分析寓意都很好,但有些人会把它想成“天晓得”。
因为里边的东西太神奇了。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到底有多值钱,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收集来的,而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王龙官是如何成为一个收藏方面的专家。
那可真是天晓得了。
张寄寒虽然常住在周庄,却也好像第一次同我走进天孝德。
这个周庄的文人,好像也看呆了。
出来的时候,他还不断地仰头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他曾在这个张家大院子里住过好多年。
那是中学的时光,他家和几户人家租住了张家的院子。他家租了其中的四间。
他在这里读完了巴金的《家》、《春》、《秋》。他还记得是在一个小阁楼上,假日或者晚上都会津津有味地品读书中的故事,甚至每天放学都会如饥似渴地读上一段。
张寄寒说张家房东人很好,跟大家相处都很和气。
张寄寒至今还记得有一次放学回来,房东炒了喷香的花生米,偷偷的送给他吃。那个时候是花生米紧缺的时代。
张寄寒说起来的时候,我似乎也闻到了那种难得的脆香。
而今他却找不到自己少年居住的阁楼了。
这个院子发生了变化,不知是在自家搬走以后发生了变化,还是王龙官买了以后为了收藏和参观的便利,使它发生了变化。
张寄寒是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