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2008-08-31 23: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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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子铜匠木桶老婆婆庄子周庄杂谈 |
早上
王剑冰
一
第一次起了个大早,进到庄子里的时间是五点五十分。
阳光已经照耀好半天了。
第二次我于四点五十分进入庄子。太阳也刚刚迈进来,而行人稀少,甚至早晨收垃圾的船和车子还没有行动。
我在桥上静坐的时候,很长时间才会有一个行人走过。
我显得有些兴奋,不停地把水流、房屋及树木的光鲜与阴柔摄入镜头。
但这种兴奋持续不了多久,周庄便醒了。
这里那里渐渐有了人声。
太阳把更强的光芒泻进来,以适应周庄的需求。
二
一个小店正在开张。
女主人不厌其烦地取下一块块门板,正如她昨晚不厌其烦地一块块地装上。
装上或取下这些门板,也许就显出了周庄人生活的节奏。
一些时间就在这样的节奏中消失了。
门板一块块抽取的时候,一些红红绿绿的物品就显露出来。不像城里的卷闸门,猛一打开,里边的东西就一览无余。
周庄的每个小店都不会这样。
这就有了一些神秘的感觉。在早晨,一个一个的店铺,一块一块的门板都在依次打开,表明又一天生活的开始。
三
在我离开桥头与水边,深入到巷子中去的时候,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多的人家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情:
生一个小小的火炉。
这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方式,在粘土作内胆的炉子中放入木材,用火点燃废纸,再由废纸点燃木材。
经过一段时间再放进一块煤球。
木材燃烧的目的是为了引着煤球。
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每天如此,每天都是这个时辰,就有了一种仪式感。
而这种仪式很多家户都要进行的话,就又有了一种庄严感,这是生活的仪式与庄严。
袅袅上升的炊烟,诠释着一个早晨。
四
对门铜铺的两位老人在七点就开门了。
我站在那里用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看明白这是两个手工截然不同的老人。
一个是真正的铜匠,此时他已经有序地进行工作了。
他把两块砖模分别在小炉子上烧。
吹风机打开的时候,火苗跳动着蓝色的光,从模子的两边可劲地往上窜。
两个模子的模槽都烧成一层黑色,铜匠便将它们合在一起,放在一旁备用。
老人做的慢条斯理,手的动作也是缓慢的,好像这里也没有着急的关节。
就是从火上取下烧了好半天的砖模,老人的手也并没有急着把模子扔在地上,尽管能看出来,那模子十分烫手。
没有想到的是,炉膛深处竟有一个很小的盛着铜水的小器皿。
炉火烧的,其实主要是这个东西。那是铜匠将一块废铜先行放进器皿,而后在高温中熔化成水的。
老人慢慢地从炉子的深处夹出这个小桶似的器皿,将已经烧好的铜水倒入砖模。似乎仅倒了一点,老人就停下了,并用一个机关炮弹头似的东西在模子一头插了插,而后又倒入一点点水。
水立时就沸腾了。
不需要停多大时辰,模子打开,一把精制的小铜铲就诞生在了里边。
在这位老人做着这件工作的时候,另一位老人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门边,一会儿向左或者向右看看,一会就又呆愣在了那里。
我仔细辩认了属于他的工具,一个老旧的工具箱旁,堆放着一些铝盆铁锅之类的物什。一堆的磨刀石泡在有水的破桶里。
对了,这是一个锯锅钉盆加磨剪子锵刀的老工匠。
现代的生活使他的手艺遇到了麻烦,如果不是周庄的挽留,这种手艺便从我们的眼前长久的消失了。
五
早上八时以后,周庄的平静被打破。
不知从何处走来的人,将原来平静的画面、干净的画面变得喧嚣而拥挤。
我对这些人发生了兴趣。
慢慢地,我也便把他们看成了周庄的一部分,白天的一部分。
一个少女穿着绣着蓝花边的白裙,挎一只袖珍小包,从富春桥上下来,这并没什么,关键是她举着一把周庄市面上卖的油纸伞,关键是早晨的阳光打在了花伞上,又透视了他整个身姿。
我及时抓拍了这个画面:古桥、古巷、石价上独独的一个少女,举着一把古旧的阳伞。
一个做木桶的工匠正在用巧力组装一只木桶。
师傅姓陈,他的周围已经放了五六只木桶,木桶呈现出米黄的色彩,是那种江南特有的香楠木。
这种木料总是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
他说这种木料有保健作用,而且这种香味对人身也有好处。
陈师傅认为已经完成的木桶,就刷上一层清漆,然后还要再刷上一层。
这样就更有了一层光泽,使其更坚固,黄的颜色更纯。
作为木匠的陈师傅,坐在木桶堆里,头不抬手不停地利用着早晨的时光,在蚬园桥头的这个小作坊。
六
一个老婆婆从小巷的深处一步步踅来。
她踅得有些艰难。
一只小桶,桶内几件衣物。
老婆婆的身影一会就闪进了早晨的光线里,而她的身后还依然是暗暗的阴影。
老婆婆闪进光线里的时候,她的漂亮的白发立时同阳光融在了一起,成了一种银色的丝线,映亮了我的眼睛。
老人一步步踅到了水边,然后一步步沿阶而下。
小桶放稳,衣服投入水中,老婆婆的手就活了。
手同衣服在水中舞成了花。
水也便慢慢地像花一样开放了。
在早晨的时光里,我看到一个又一个石台上,一个又一个的年轻的或不年轻的女子,挥洒着这样的水花,那是生活的花朵,开在水乡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