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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油画之路
-从“乡土油画”到“铁皮油画”
张厚存
我从小便喜欢美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表现出在艺术方面的才能,有两幅作品受到了二位美术老师的高度评价,从而增强了对美术的自信心和浓厚的兴趣,可是进入中学以后,自己才猛然醒悟:不能跟成绩好的同学走,必须走自己的路,扬长避短,才会有出路。
学画的道路是极其艰苦的,家庭弟妹多,经济困难,买一张纸、一支笔都不易,加之当时靖江找不到一位懂得素描基本功的老师,一切都得靠自学,靠自己到文化馆做义务工作才得以有纸笔作画。我从书报上得知速写的重要,便整天拿着速写本到处寻找题材作画。至今我还保存着大量的速写、素描、水彩。很多作品现在具有了历史意义,因旧面貌已一去不复返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文化馆发现了一大批当时苏联的《星火》画报,中间插页登载了许多油画作品,那逼真的色彩强烈地吸引着我,引起我心灵的震撼,使我从此和油画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决心要成为油画家。记得考南京师大时有一道问答题:你最崇拜的画家是谁?我填了董希文,他的“开国大典”、“春到西藏”,以及长征路上的写生一直是我青少年时代崇拜的作品。
经过三年艰苦的自学,特别是得到了我的启蒙老师吴荣康先生指导,我考取了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在学院的五年,经过了严格的基本功训练,我们的老师大多是留法、留日、留苏的,好多都是徐悲鸿先生的得意门生,象吕斯百、杨建詹、徐明华等,我的艺术素养和创作水平也得到了很大提高。学生时代就有一幅油画作品:“取经”,参加了“江苏省油画展”(首届)。加之当时受俄罗斯巡回展览派的影响很大,一心要做象列宾、苏柯夫那样主题性大画家。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泰兴县文化馆,从事繁琐的群众文化工作,关起门来搞创作的想法和行动使我连连碰壁。我曾经苦恼过、彷徨过、哀叹过自己的命运。可下农村的机会多了,使我在广阔的天地里也找到了乐趣,找到了作画的题材,找到了我该走的路。
我常常背着画箱到农村,到田头作画,为农民画像,常会遇到奇异的眼光在大量我这位不速之客。有两件小事,使我终身难忘:
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五月的一天,田野一片金黄,我用自制的不带三角架的土油画箱放在田头小路上写生,正当我聚精会神作画时,猛然发现我的油画箱上踏着一只脚-一只生满脓疮的烂脚。我先一惊,定睛顺着从身后伸来的脚向上看时,只见在我身后站着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农,他见我看他,便用哀求的声音说:“先生,你有没有搽脚的药?”哦,我明白了,他将我当成医生,油画色很像药膏。我向他解释:“我是画画的,箱子里是颜料,不是药。”他不信我的话说;“我给钱!”尽管我一再解释都未能使他满意,他勉强走开后,还不时地回头望着我,象在责备我不肯帮忙,真冤枉呀!每想到这件事,我总感到欠了他什么似的。
还有一次是一位全国劳动模范何永乐的事迹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兴冲冲地赶到何韩大队想为他画像,可见面后这位大队支书却一口拒绝,使我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经了解,原来以前有人给他画像画得不象,难怪他对画画的人产生反感。
无奈之中,我只好先给别人画,过了一天,他看到我为别人画得较像时,他才同意给我抽一个小时画像,但必须在开会前画好,因为他要主持一个大队会议。吃过中饭,我在大队部会议室摆好架势为他画像,我紧张地使出浑身的本领,画得很快,在一个多小时中完成了画像。因观众愈来愈多,将我围得透不过气来,七嘴八舌的批评更不用说了,我挤出重围透透气。可当我回到座位上想再修饰一下时发现何支书的一只眼睛被人扒掉了,还留下长长的指甲印,我生气地问是谁干的,这时有位老农笑嘻嘻地说:“何支书眼睛有个疤,是我扒掉的。”老农那率直的语言真使我苦笑不得,马上要开会了,还得赶快补上眼睛,我生气地向他解释:“这是油画,要站远看,眯起眼看。”当我抓紧将眼睛画好后,终于听到了一些称赞声:“这样看,活象。”油画得到农民表扬和理解是多么不容易!
第二年,我陪同南艺几名毕业生到何韩大队实习,又找了一位老农作模特儿画像,我们作画的四人中,有画水彩的,有画素描的,有画工笔画的,唯有我仍然画油画,最受欢迎的是周积寅的工笔人物,而我身后的观众本来就不多,可批评声却不断,有时还会暴发哄堂大笑声,可正在这时,我却听见一句清音:“你们不懂,这时油画,要站远看,眯起眼看。”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偏僻的农村会遇到知音。经了解,原来他去年曾见到我为何支书画像的,哦!我恍然大悟了!油画需要宣传,需要艺术家常下农村,与农民交朋友,农民才会理解你,农民需要油画。
二十多年后,在泰兴工作四年后,我于65年调回家乡靖江继续从事群文工作。有一次到长江边写生,港口停泊的渔船吸引了我,可当我正要将渔船收入我的画幅时,一条条船却向江中开去,仅有两条船还停着不动,于是我就将这两条船作为我的写生对象,我生怕它们也要离去,画得很快,这时我发现身后站着几位渔民,我问他们,这两条船为何不开走?他们说,等你画完后我们再开船,我几乎要流泪了,多么深厚朴素的语言,艺术得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应是艺术家最高兴的事。从中也可以看到,人民的思想理念和爱好随着文化水平的提高而发生深刻的变化。
数十年来,我几乎踏遍了家乡的每一寸土地,百里江堤洒遍了我的汗水,我也曾去黄山、桂林、井冈山等风景区写生,名山大川固然美丽,令人神往,可家乡的土地使我更感到亲切、自然。法国农村风景画家的一句名言使我感触很深:假如你在自己的周围发现不了美,你就不能成为风景画家。当我将视野对准家乡大地时,愈来愈感到乡土孕含着平凡之美、自然之美,我醉心于用画笔和画刀来描绘家乡大地的一草一木和日新月异的变化。
文革期间“三突出”、“红光亮”的创作方法和我的创作思想格格不入,水火不能相容,我不愿画违心的画,宁可作品一再落选,失利,十年间我的作品几乎没有一幅能入选省级展览。心灵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但我没有灰心。
83年春,在省文化厅厅长陈超同志的支持下,我首次在宁举办了“乡土油画展”,接着又先后在扬州、上海、北京等地展出,数十家新闻媒体进行了报道和介绍,十余幅作品被国外收藏。我所走的乡土油画之路终于得到了肯定,得到了各方面的支持,乡土油画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油画道路解决了,可是油画材料对油画家来说也一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特别是在基层工作,经费不足,木材和画布都属紧张物资,计划供应,油画没有出路,难以生存,好多油画家被逼改行。加之,当时还流行一种论调:油画是外国的,画得再好也不如外国,而中国画画好,只要中国一流,世界也理所当然是一流的。好心的朋友劝我改行。可是它们哪里理解我对油画的热爱已近乎疯狂,我曾多次表示:哪怕油画前面是悬崖峭壁,我仍坚定地往前走。。。
世界油画发展已有五百年历史,用油画笔在亚麻布上作画是油画家传统的方法,传统工具和材料。但价格昂贵,作画步骤繁琐又使许多条件差的画家望而却步,改行画中国画,包括一些大画家。
为了找到花钱少效果好的材料,我费尽心思,曾在多种材料上做过试验,效果均不理想。文革后期,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从新华书店得到了废弃的大批统一规格的马口铁皮。我用白漆将印有文革内容的表面加以处理,便带着两张铁皮下乡作画,可是粗糙的油画笔难以将油画色画上光滑的铁皮,费了好大劲,终于勉强将一块铁皮涂满,可还是到处露地。回来以后,我生气地用画刀将油画颜色刮掉,谁知,就在一刀一刀刮的过程中,油画色在钢刀与铁皮的挤压与摩擦下竞产生了妙不可言的“润味”肌理效果,这只有在水彩画或水墨画中才会产生的特殊效果终于出现在铁皮上,仿佛游子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我茅塞顿开。当我用画刀在铁皮上画成第一幅铁皮油画时,我的心是何等的激动,仿佛诞生了新生儿。随着刀法的熟练,铁皮油画也愈来愈得心应手,效果也愈来愈好,愈理想,以硬对硬,是画好铁皮油画的最大心得。铁皮油画不仅仅是油画工具材料上的变革,不仅保留画布油画的长处,我的创作方法历来是比较保守的,有人批评为“自然主义”从不想创新。而且还能表现出传统的画布油画所不能表现的优点。。。
我不自觉地走上了油画材料革新之路,随着工具和材料的变化,个人风格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穷则思变”是有道理的。总结铁皮油画有如下三个特点:
1,利用刀面、刀锋的特点,采用刮、拉、点、弹等技巧,色彩可以在铁皮上直接调和,产生特殊的效果,色彩响亮而有变化,达到刚柔并济、粗细相宜。
2.根据画面的不同特点,采用不同的手法,淡色上可以加深色,深色上也可以加淡色,画幅可以一气呵成,气韵生动,具有中国国画和水彩画的“润味”的特长。
3,作画工具和材料十分简便,只需一把刀和一块铁皮,省去了画布、画框、调色油、画笔,更省去了每天画完须洗笔这一麻烦工序,使油画更便于普及。为了达到长期保存的目的,在铁皮的背面加上防锈漆。三十年来的实践证明,保存效果良好,色彩未定,没有发生变化。
87年,我的个人画展在北京展出,著名油画家罗工柳教授不仅为我题写了展牌:《张厚存乡土油画展》,而且还为我题写了“无法之法,乃为至法”,充分肯定了我在铁皮油画上的创新精神。徐悲鸿先生的遗孀廖静文女士在见到我的铁皮油画后,深有感触地说了如下一段话:“铁皮油画”是张厚存在油画材料上的创新:他大胆用钢刀(调色刀)在铁皮上作画,色彩丰富而有变化,画幅不大却很耐看。悲鸿主张艺术只有不断创新才会前途,他采用排笔画大幅竹子就是有一次在新加坡见到泥水匠用排笔刷墙所得到的启示。悲鸿生前也画过一幅“铁皮油画”,当时是画在一块厚铁板上,既重又不方便,后来就没有继续下去,但这张画至今仍保存在徐悲鸿纪念馆。张厚存将悲鸿的未竟事业继续下去,不断探索油画新路是难能可贵的。”
94年夏,应美国紫晴园画廊和纽约国际文化艺术中心等二艺术机构的邀请,我带了三十余幅铁皮油画漂洋过海,先后在旧金山和纽约成功地举办了两次铁皮油画个展,《世界日报》等十余家新闻单位发表了文章,称我为“铁皮油画创始人”,“首开画坛新风”、“具有印象派大师之风”,著名画家颜文樑、罗工柳、程及先生等先后肯定了我的铁皮油画首创精神。“无法之法,乃为至法”是罗工柳先生为我画展的题词,更是对铁皮油画的首肯。
二十世纪末,我的铁皮油画获得了大世界吉尼斯总部颁发的“张厚存首创铁皮油画”的证书,铁皮油画被载入“2001年大世界吉尼斯纪录大全”。最近,中国美术出版总社、《美术报》、《美术》月刊也先后发表了我的铁皮油画作品和有关文章。
去年9月,有中国美协等单位在中华世纪坛举办的第十一届中国艺术博览会上展出我近20幅铁皮油画作品,从专家到美术爱好者普遍认为这时油画材料的创新,材料的创新也必然带来油画风格的改变。
我的“铁皮油画”终于获得了社会的承认,这鼓励我更进一步思考油画材料的改革,我尝试在玻璃钢、铝板、铝塑板等硬材料上作画,并获得成功,但必须用刀来对付,才能取得满意的效果。油画作为国际性的大画种,完全有必要解放思想,大胆向新材料进军,这将会使油画具有更广阔的前景,也将会使油画产生更多的风格和形式。
通过二十多年的摸索和追求,我终于找到了能在家乡的土地上生根、开花、结果的一条自己的油画之路。我的艺术之根将会永远扎根在家乡的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