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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断翅天使 |
这是一个平淡而真实的故事,平淡得不觉陌生,真实得让人心碎。。。
跟他见面以前一个月,我先认识了他的两个孩子、妈妈和岳母。
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双胞胎,已经五岁多,先天性智力低下。孩子长得黝黑黝黑的,总是穿着暗红色的上衣,把脸蛋衬托得脏兮兮黑乎乎的。咋一看,孩子们活泼乱跳,但比同龄孩子要小一点。仔细再瞧,两个孩子永远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讲话,跟外界除了本能地抢别人的东西吃以外,没有任何交流。她们不认识奶奶和外婆。
奶奶戴着眼镜,讲话细声细气,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自卑,走路总是贴着墙跟;外婆大大咧咧,虽然不会讲普通话,但是她经常跟别人笑一笑,打打招呼。两个孩子在这里治疗几个月了,每天针灸和语言治疗。
一天下午,我突然听到走廊里有了异常的吵闹,便出门看个究竟。原来,奶奶跟外婆两个人吵起来了。奶奶瘦削的身体蜷缩在椅子旁边,伤心地哭着;而外婆,一个精力比较旺盛的老太太,大着嗓门,挥着双手,叫骂着我听不懂的话。走廊里挤满了人,隐隐约约听到外婆说什么小偷偷钱的事情,旁观者也在劝说着外婆,而外婆的嘴巴好像一只磨平了螺纹的水龙头,再也关不起来了。外婆的叫嚷不断,好似一根根钢针刺过来,奶奶的脸色铁青,嘴唇青紫,呼吸急促。
看到这一情形,我赶忙搀起奶奶,走到走廊的另一端,让她安静地坐下来理理气。我坐在奶奶身边,耐心地开导着她:相互之间要谅解,以孩子看病为重。奶奶抬起头,看着我说,“大兄弟,我的命好苦啊!”。。。。。。
奶奶年轻时就守寡了,带着他改嫁。看着他从小就失去了爸爸,奶奶百般地保护着他,深怕他受委屈。她期待着他长大以后本分做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想有一个幸福的家。可是,他让妈妈失望了。高中毕业后,走上了社会,结识了一大帮朋友,沾染上了赌博、偷窃的恶习。他所做的一切,奶奶都在隐瞒着,直到结婚以后,他偷了新婚的电视机、电冰箱等用以抵债。新婚妻子在承受着痛苦的同时,他却在泥泞中越陷越深。孩子出生后,本该金盆洗手,可是他再次偷窃,而且情形更加严重。最后他进去了,被判了两年。再过两周,他就要出来了。
这几年,妻子和老人承受着昂贵的治疗费用,他们借遍了亲戚朋友,常年带着孩子东奔西走、断断续续地治疗着。每到一处,他的妻子就在附近打工,两个老人带着孩子到医院治疗。一想起不争气的他、对这个家庭不离不弃的儿媳妇和两个智力低下的孙女,奶奶的身心倍受煎熬。为了节约费用给孩子治病,他们祖孙四人挤在一间房子里,靠面条和别人扔掉的菜叶维持生命。极度的营养不良,让奶奶患了严重贫血,血小板低下。稍微磕碰一下,身上的青块两个礼拜也消不去。
中午,她带着儿媳妇给她的两百块钱到医院缴费。医院当时还没上班,她们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哪知道,可恨的小偷袭击了毫无防范之心的奶奶,逃之夭夭了。外婆于是对着奶奶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数落着他、数落着他们一家。。。听着这样的故事,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从身上拿出两百元钱,执意地塞到奶奶手上,让她去交了孩子的治疗费。。。
两周以后,我见到了他,个子不高,寸头,黝黑的脸颊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奶奶高兴地告诉我,他刚出来,就赶过来看孩子了。我陪他在走廊里聊了半个小时,鼓励他树立生活的信心,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他听得感激,并不住地谢谢我对他们家的帮助。最后我给他留下电话号码,告诉他,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打电话跟我聊聊。
一家人的开支加上治疗费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奶奶和外婆决定带着孩子们先回老家,而他留下来打工赚钱。孩子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他的短信,说生病了,求我帮助他。我正在考虑如何帮助的时候,第二条短信又来了,求我借他两百块,他会立刻打电话给他妈妈,让她寄过来还我。一个人在山穷水尽、举目无亲的环境里生病了,身上又没钱了,这本身就足以让人顿生怜心。我给他去了电话,他说自己发着高烧,再次求我帮助他,给他送两百块钱过去。
我答应给他两百块钱,但只能第二天早上从银行转帐。他给了我帐号,告诉我一收到钱,马上通知我,还要打电话让他妈妈给我寄回来。第二天一早,我在医院附近的银行给他汇去两百元。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在此期间,我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或短信,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一样平静。有时候,我偶尔会想到这件事:当初决定帮助他的时候,并没有期盼他还钱。扪心自问,两百元对我来说只能跟朋友吃顿饭,对他来说帮助也许会更大。时间长了,很多事情都要淡忘,但让我很难忘却的是他的两个孩子、病弱而善良的母亲和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不知道他是否在需要的时候,总能得到别人的帮助,更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一家老小灰暗的生活点上一支希望的蜡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