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起屋

(2023-12-25 08:51:37)
标签:

乡愁

造房子

分类: 生活品文

 

 人啊,投生出来总该有个落脚的地方,哪怕是一间“鸡舍窝”,雨落不着、日头晒不着。七八十年代人讲,有一间像样的屋柱、代步的脚踏车、缝衣裳的洋车,讨媳妇不会吃力,嫁囡的人家也会“应许”。从前小佬顶欢喜“起新屋讨谷子、看新妞妞。”所以讲,起屋,也叫砌屋,是农村顶大的一款大事干。

与从前否一式,今儿的人家只要有钞票,起屋省力得紧。设计师画好图纸后,打桩机打孔、挖掘机挖泥、搅拌车灌浆,泥水匠的生活都用机器代替了。只要天公晴燥,食饭否要夹菜功夫,个把月下来就可以砌好一间屋。

80年代初穷得叮当响的老百姓,手头宽裕起来,跟前跟后“跟风”式起屋。六十年代初出生的那一批男子已经“雄鸡好身毛”,讨亲的事干赶到了脚后跟。囝囡多、袋内燥、屋柱紧的人家,想讨亲根本开不了口。1982年前,我的一家五个人挤在一间直垄通的老屋。再之前父亲一家八个人没有一个“屋壳”,堂楼屋成为他们避免雨落日头晒的地方,没有一片瓦是自己的。老屋,春头天地面潮气,到处是发霉气息;热天像蒸笼,整日白毛汗撸把撸把;屋架小,逆身短,秋天收进来的五谷杂粮堆满塞实,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冷天屋瓦漏风,骨头冻开叉。同太公的叔叔讲句话,隔着板壁听得煞清。所以,我的爷和娘决意要砌屋。生产队长也有自的囝囡,加上社员们一日到夜”道开始打算“批屋基”的事干。那年春天夜里,生产队长召集符合条件的人家抓阄。父亲想:新屋砌好老大讨媳妇用的,就让哥哥来抓,省得怨爷和娘。哥的手气危险好,抓到的屋基是边间也叫“头榀间,三间屋基连着一块三角形的空地,前面是“前溪塍”,后边是“后溪塍”,靠汽车路边,靠村的顶尽头,开门见山,天气门大。户门之间互相走动,都要经过门口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钱,否则拿命来。对一撮头关系恶的小佬,来通“门口强”。

第两日一早,天公落着毛毛雨,生产队长和会计拿着皮尺量地基,一个社员拿着大畚箕,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揸石灰、放样。海伯伯家、炉叔叔家、林叔叔家、裕丰家的屋基,被隔成一个个长方形。屋身长9米,宽4米,你家我家都有了各自的门份。

父亲话头不多但场头清楚。屋基有了着落但是距离住新屋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心里的一块石头没有落地。砌屋的“料作”没有打算过,七匠八匠、帮工小工还没有请过。靠夜头的时候,爷和娘商量后,披上发白的中山装,往上袋口或者裤脚袋塞进一角八分的雄狮烟或者一角三分大红鹰香烟,上门来到泥水匠、石匠、小工、邻舍隔壁家里。人家正在食夜饭,赶紧打声招呼,递上一根烟,讲几句“只好你们吃力么,抽功夫来我家里凑几。”之类的“好许话”。对方也跟上不少“利时话”:都熟忒忒的,农村人有的是力气,力气用掉第二日又会生出来的,帮来帮去应该的,以后用着你们的地方多着呢!

爷和娘否大相信“掐日子”那一套封建迷信。可是开工前,还是拣了个好日子,讨个好彩头。东角没有发亮,一块块地基上已经危险热闹,乌阵阵的人,一排排的大火炮,摊得蛮长的一纠纠小火炮。时辰一到,泥水匠看了看钟表:动手啦,开工!五六个小后生吱吱吱地用力喝了几口烟,烟头红通通,弹弹烟灰,佝着身子点着了火炮的引线,呯嘭呯嘭、噼噼叭叭震响了整个村坊。爱搞的小佬也否怕炸伤,佝偻缩脑拣那些没有爆炸的火炮,赶紧塞到裤脚袋里。

那个时候,除了泥水匠等师傅要付工钱,抽空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和亲戚六眷,只管饭而不付工钿。开工那天的菜蔬花色品种多,安排得体体面面,主人家客气,帮工就会尽力。有红烧肉、烫豆腐、韭菜炒蛋、青菜豆腐皮,粿垫(簾)上蒸着腌肉片和水蒸蛋,还有爽饭的番薯粉丝炒咸菜,更有下酒的花生米,碗头摆满了一桌顶,再从烫罐里拿出一壶烫得热辣辣的老酒或者米酒,每个人的碗盏边上摆着一包二角四分的“新安江”烟。食好饭,小工顺着石灰印打桩放线。屋基的脚大概60公分宽,小工“呸呸”几口唾沫吐到手心,挥起两指(角)锄、开山锄,一锄头一锄头地“开脚”,挖到隔泥为止。小佬跳到沟里,几乎有半人把深。泥水匠讲话很老成:肥泥剔净几了,砌磡的大石头不会沉,脚实了屋才会牢。为了讨个利时,落脚的时候,在墙脚的四只角撒些“角子”、铜板、铜钱、白洋,代表一生世有用不完的钞票。

挖墙脚挖好了,开始落地基。铁店村砌屋落脚用的大石头,来自后山附近的石宕,我们叫作拱(攻)石头”。先由大队打报告到胜利公社,审批下来的一个个雷管、一节节炸药保管在大队办公室,再分配到每个用户。村里有专业的炮手,用钢钎在石塌皮打出白洋大小的两三个炮眼,塞进炸药、雷管、导火线准备放炮。为了防止伤人事故发生,主人家的小后生戴上红袖套,口几咬着一个叫子,守在炮眼两头几十米远的地方,看到有人挑着担头,赶紧吓牢:“停几停几,马上放炮啦,石头不生眼睛的。”看到小佬来“望好看”,马上骂开山:“麻头鬼寻死喂,赶紧滚开去,想讨死你们来好了。”轰隆隆几声炮响,一块块的石头从半山腰滚下来,石匠抡起篾柄的大铁锤,砰地一声,大石头裂开了;父亲拿着凿子凿去磕棱磕出的边料;我呢,以为有几斤力气,抡起大铁锤砸了十来几,石头一动不动,虎口都震麻了。哥当年已经是真后生啦,把一饼饼的石头装到大扎箕,麻绳绑得紧噶噶,背带绕过膀肩,扣到手车(独轮车)的把手,脚骨肚一胀,推着手车一口气运到屋基上。

泥水匠手艺好,地基上的石磡砌得像火糕一式,瞅着眼睛一眼望去,簇齐簇齐,有板有眼。农村砌屋,因为没有闲钱,讲究自手自便、就地取料。爷和娘带着我们三个小佬,男子穿着半根裤赤膊上阵,女客穿着短衫袖,在门口头的溪滩里挖沙泥。不管是红白大日头,还是落雨天公,无日无夜地挖。父亲特意交待:“记牢,清煞煞的沙泥顶好,污沙不要混进来,污泥不上墙呢!”地基上的沙泥堆成好几个小山头,再用筛漓、钢筛等家什,筛成拌沙灰用的粗沙和粉刷用的细沙。为了让墙身更加牢,父亲从“拖拉机开来隆隆响、嵩溪有个石灰厂”的嵩溪村运来石灰,路程有几十里远,用大扎箕装,手车运,正中的辛苦只有父亲的大脚板晓得。到家后,大人小佬拿着水桶、铁木勺往石灰堆里泼上山坑水,熔化成石灰粉。我呢偷偷扔进一个鸡蛋,焖熟后赶紧烫口烫口食。父亲还从后山上运来一车车黄浆泥,又粘又韧,都是砌屋的好料作。

万事俱备,砌墙的生活真正开始啦,墙身从以前的黄泥墙进步到今日的沙灰墙。这日的人头顶多,那些正劳动力用铁锹拌,用锄头钩,按比例把石灰与沙泥、黄浆泥拌在一起,拌得越透越好,然后装到一个个泥桶里。兄弟姐妹把一块块石头、一桶桶沙灰递到一个个竹排上。泥水匠搭好“沙灰匣”,把一桶桶沙灰抖到匣里,用担柱不停地夯实,再“密缉密缝”地嵌上一些面相好看的石头子,让墙身更加稳重整齐。砌到墙角的时候,泥水匠用砖刀从泥桶里勾起门大一饼沙灰,平摊后叠上一层层砖头,沙灰匣卸掉后,墙身看起来有棱有角。几天下来,一层楼砌好啦。

单干前农村用的是树阁板,后来用上了水泥阁板,铁店人叫作“浇阁板”,城里佬叫作“现浇板”。爷和娘叫上哥弟两个来到石灰明堂,父亲用绳索把水泥阁栅的两头驳好,哼吱哼吱地用尖枞扛到地基边上。等墙体燥干干、硬榨榨后,按照泥水匠的吩咐,蛮力的后生把水泥阁摆到墙槽里,再嵌些石头子。浇水泥阁板先要“钉壳子”,在“壳子板”上拉上钢筋,在钢筋的“交接头上”用扎丝扎牢,下面用蛮长蛮粗的树和竹顶好撑牢,然后浇上拌好的混凝土,用震动棒插入不停地震动,看不到任何一个气泡,证明水泥浆已经灌匀灌实啦。收工后再过几个时辰,还要铺上一层稻杆,等水泥阁板半燥,父亲叫我们哥俩站在楼顶上,“日日工”拎把喷壶喷水。十几日后,卸下壳子板,敲掉边头边角这些毛刺,平整的地方摸上去软溜溜的,危险舒服。等两层砌下来,开始架梁椽子。亲戚六眷晓得后,纷纷送来红布表示祝贺。外婆老人家大气,晓得我家砌屋后亏空,特意让姨夫送来三百元钱,作为屋瓦钱。盖瓦那日,爬得太早,我递瓦时差点从楼顶跌下来,真是命大。当年手头紧,哥还跟村人到青海筑水库做小工,一年赚了三百元。母亲讲:靳死竭死,指甲缝里节约下来的钞票,都用在了屋身。看到一块块红布挂梁,看到别人眼热的样子,我也看到父亲难得的笑面。父亲拣了个好日子,噼里啪啦一通火炮,主人家笑面开花站在楼顶,一把把糖果、谷花、角子、染过的落花生洒下来,引起小佬婆娘哄抢。辛辛苦苦几个月下来,新屋外壳终于落好了。

那些年生活条件差,外墙基本上不动,里面住人肯定要粉刷。先是粗沙粉刷,然后用细沙和精石灰刷成平妥妥、白忒忒。厨房间、楼梯间和边间的地面舍不得花钞票装修,但接人待客的中间地”肯定要做地的。先铺上一皮拳头大小的石头,然后浇上石灰和细沙拌匀的沙浆,拿出“贴尺”摊平。石灰的成分要多一些,增加地面的亮光。沙灰铺平后,石头缝之间用砖刀嵌实。等地面半燥,用扪棰呯呯呯不停地捶。把破碗敲成“碗碗棱”,拼成“福禄寿喜”“新居大吉”的嵌字,做成“万年青”“西瓜棋”图案,又喜庆今后又可以搞。

父亲平凡的一生中,“顶亨撑”“大姆指头扛扛”的一款事干,就是砌了三通屋。父亲说:“一生世的人,牙齿骨咬咬起来,要争口气。”有了屋才像有个家。那时候,日子过得真的很苦,但是,快乐是最便宜的东西。(铁店)(有趣事20231224)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后一篇:童年趣事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