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二当家的.一粟山房》
我和父亲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闲暇的时候,喜欢挂一张画出来研究一下、欣赏一下、回忆一下。刚才,我的思绪被一张王原祁的画拉回到了十六年前。
那是一九九八年,那年
徐邦达先生在我家里住了将近一年,使得我和父亲有机会与徐老朝夕相处了将近一年,不夸张地说,那一年我们和徐老除了睡觉以外的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一起的。徐老的爱好总结下来其实很简单,用两个字就可以完全概括了,那就是“画”和“吃”。可谓是“看真画看假画,考辨古今名作,吃中餐吃西餐,尝尽中外美食。”当然和徐老在一起时做的最多的事情还是跟着徐老学习怎样鉴定书画,虽只一年,受益匪浅,一生受用。
那年二月,刚过完春节,没有人送画来让徐老鉴定,也没有任何拍卖,所以没有任何新的拍卖图录可以翻阅,也就没有了平时的所谓实战看图录来鉴定书画真假的环节了,于是我和徐老只能对坐着闲聊。(其实我当时特别喜欢这一环节,因为拍卖图录上的东西和博物馆出过书的东西不同,博物馆的东西都已经看了很多遍,不象拍卖图录那么有新鲜感,更重要的是一旦有所发现的话还可以去买。)忽然徐老说:“牧滔,好几天都没看画了,想想办法去弄几张画来看看。”(用徐太的话说就是这老头爱画入骨髓,一天没画看就浑身痒痒。)刚过完节,去哪儿找呢?我开动了所有的脑细胞,想起我一朋友,他刚开一家拍卖公司,也许有点希望。于是我打电话过去,嘿,巧了,我朋友告诉我说最近刚征集了点东西,虽然不多,但还是可以去看看,喜欢的话还可以提前买断。(这就是当时特殊的年代,很多拍卖公司都可以谈买断,东家收款快,拍卖公司佣金还便宜,只要5%,可能就是现在所谓私洽的雏形吧。)我和徐老都非常高兴,放下电话我就准备出发了,徐老还特别笑眯眯说了一句:“这下正好看看你这两月的学习结果。”到了我朋友那儿,因为朋友知道我喜欢老画,把老画的名单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从中挑了十张名头稍大的,经过当时我那二五眼儿的筛选,选中两张画,其中一张就是这件王原祁的山水,另一张是一张任伯年六平尺的同治年款的绢本细笔重彩花鸟。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将两张画带了回来给徐老审定,正因为出门前徐老的那句话给了我压力,这等同于一次期中考试啊。

徐老见我带了两张画回来,非常高兴,就问:“两张谁的画?”我回答说“王原祁和任伯年。”“先看王原祁。”徐老毫不犹豫地说。下面就要讲述一下徐老的看画功力了,以前大家都知道徐老有个外号叫“徐半尺”,可是谁知道徐老在看这张王原祁的时候可谓是“徐一寸”。当他打开画看见画上那个“扆思”两字时微笑着对我说:“嘿嘿,真的。这画我以前见过,五十五岁画的,在我那本编年表里还记过。”我当时都懵了,这本事也太大了吧,立刻拿来那本《历代流传绘画编年表》翻了一下,果然在第203页上找到了这张“为扆思仿倪黄笔轴*”。徐老的鉴定水准和记忆力在这刻彻底令我折服了。然后看了那张任伯年花鸟,也是真的。看完后徐老笑眯眯地对我说:“牧滔,你的悟性不错,孺子可教啊。”(当时我的确有些飘起来的感觉,那种感觉难以用文字来形容。)于是我便立刻打电话将这两张画都买下来了。(王原祁42000元,任伯年15750元,都含了佣金了。那天徐太晚上回来,听了我和徐老的故事,也非常开心,而且说非常喜欢那张工笔的任伯年,于是我便将任伯年送给了徐太。)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考核,这次考核对我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不但让我增加了自信心,而且更加增强了对学习鉴定古代书画的兴趣,当然还有就是让我收藏了一张中年王原祁的精品,徐老当时告诉我,王原祁一生很少画竹子,而此作却以竹林置于画面的主要部位,弥足珍贵。至今一晃十六年了。后来在和徐老的聊天中才知道为什么徐老在鉴定王原祁的时候游刃有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呢。徐老年轻时花钱买的第一张画就是王原祁,而且花了1000块大洋,这钱在上海当时可以买一幢小楼,拿回去给赵叔儒先生看了,确定为赝品,这对徐老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从此徐老就发奋研究王原祁,从王原祁各个时期的作品入手,反复研究,细微到每一根线条,每一笔用笔,着色习惯,不同时期各种落款都了然于胸,因此后来徐老告诉我他看王原祁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当然那百分之一我认为纯属是徐老的谦虚成分,徐老看王原祁就是百分之百。有一次我正好在看拍卖图录中的一件王原祁,徐老恰巧走过来,瞄了一眼便说:“不用看了,这张王原祁倒过来看就知道是假的了。”那种自得、自信、幽雅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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