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小小叶子在德国》博客

    八年前,德国一生物医学研究所的一封邀请信,毕先生就过来了.他不懂德语,工作是用英语的.本只想着就呆那么两三年,等合约满了就回家的,所以,把妻女接过来,还是住在那个四十多平米的房子里.

    老板刚开始给他们相中的一套新房子,他们心疼房租去了差不多一半的工资,不敢要.最后要了一套房顶套间,面积很大,但因为算租金时房顶和地面高度不超过一米的都折半来计面积,所以还挺便宜的.而且也还带厨房的.

    德国人也都习惯了工资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拿出来租房子用,因为很多人就是一辈子都租房子住的,所以都把租的房子当作自己的房子来好好粉刷,好好装修.有花园的,还要好好打理.但他们不敢这么奢侈.况且虽然老板同情他,他的工资用他太太的话也只不过是德国火车司机的水平,所以更不敢毫无节制了.

    我们曾是邻居,也是他们在德国为数不多的好朋友.需互相帮助的大家都会打个招呼,能帮则帮。.

    前几个月,我正好不在德国.先生突然电话里跟我说:"毕太太说在法院拍卖房子时去买了个房子,要找我帮忙,很突然!"我一听,也愣了一下,走前还见了他们,还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事,怎一个月不见就买了房子了?!

    如果是财大气粗的朋友这么对我说,我不操心.但他们,我心提到了喉咙头:他们虽然在德国这么久了,但毕先生一直因为忙碌的工作没能有机会学德语,毕太太的德语也是让人很费力才听得明白的,现在他们竟然去法院买拍卖的房子了!而德国的法律条文框框,其复杂程度几乎是全球之最的!

    不久,我前脚刚回到德国,他们后脚就拿着厚厚一叠资料来我们家了.其实,如果他们德语好点,也根本不用等到我回来,直接找我先生就行了.

    终于,我清楚了这个有点传奇的买房举动之来龙去脉:某日,毕太太和她们打扫楼梯道的老太太聊天,说起买房子的事.老太太大声介绍:去找拍卖房子买,便宜很多的.毕太太就马上去翻了一张日报,正好读到那天唯一的一则法院拍卖房子公告.两人本来都打算出去溜跶一下的,便决定去拍卖会里凑个热闹见见世面.

    拍卖场里,来凑热闹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些.正是金融危机时,很多人都有了上顿却不知下顿在哪,谁还敢这个时候来赶热闹买房子.即使是平常,德国人对买房子还是慎之又慎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德国人口老龄化是趋势,空出来的房子会慢慢越来越多,这就意味着房价的远期走势是稳中有降的.专家已经预期未来十年后会跌10%左右.这就是说,如果你今日买了房子,明日又要因为工作原因调动到另一个城市,那么你把房子卖出去能赚的机会很微,很多例子都是赔了卖的.另外,如果买的是房子而不是高层公寓,那就意味着日后还要投入高额的维修保养费.据说,判断一个房子的价格是否适中,只要按照这个房子目前的年租乘以二十,便可以得出一个参考价格来.因为二十年后,如果想让你的房子再继续保持原来的质量, 那二次投入几乎等于重新盖一个房子的价格.买房子与租房子,对于德国人来说并没有很大的赚亏之分,相反,租房子还更灵活且没有后顾之忧.更重要的是,如果你不幸沦落为靠国家救济来过活,那么国家还可以为你支付租金,而你如果是买房子的话,如果日后还不起款来房子就要落到被强制拍卖的地步了.

    虽然有这么一堆不买房子的道理,拥有自己物业的踏实感以及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四壁之下自由驰骋的快意还是占据不少人的心.一如毕先生一家.

    拍卖官开始叫价了,起价为:二十一万欧元.还价的请举手......

    安静.安静.安静.没有动静.

    毕太太突然举起了手:二十五万欧元!

    大家哗然.拍卖官一问,二问,三问.好,没人继续还价,成交!

毕太太浑身血液凝固了.有点冷.有点在梦游的感觉.有点哆嗦地,她用那口音浓重的德语和拍卖官讨价,最后,同意以二十四万欧元成交.大家又一阵哗然.有觉得不够公平的,有觉得有点儿戏的.

    无论怎样,这一锤下来,房子就是他们要买下来的了.给法院付的利息马上就开始计算了.而他们,还不知这房子长啥样,在哪里.

    法院把所有相关的资料给了他们.其中就是那份房子评估书.那是一幢多户连体式的房子,他们的房子在最边边角上，.建筑时间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房子评估价值(包括厨房)为二十八万欧元,一般都要求起拍价不能低于评估价的七成的,所以拍卖起价还算合理吧.房子描述:地下室潮湿,需处理.房顶也还需处理.地板残旧.冬天室内花园未完工.外墙,那个年代建的,未加防寒墙的,说明如果想有个暖冬,想节约能源,还得翻新加防寒厚墙壁.

    毕太太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房子钥匙?法院回答:那要你们自己和现任房主磋商,看他们什么时候搬出去!毕太太的身子更冷了:天呀,他们的房子是被强制拍卖的,谁会情愿搬出去呢?万一他们不搬,怎么办?

    旁边的一老头安慰她:那就请求法院强制执行,让他们搬走.不过,他们是否会在搬走前把东西砸烂就很难说了.

    离开法院,拖着灌铅的腿走进了预约妇科医生那里.最近总有点不舒服,所以来检查一下.

    法院给了他们两个月的时间来筹集资金.他们来找我先生商量,该选择哪家银行?该贷款多少?先生给他们打出了利率较为优惠的一些银行列表.然后问他们有没有和现任房主见过面,看过房子没有?他们说不敢去问,只在房子外头偷偷瞄了几眼,见有个不小的花园,觉得还不错.现在就等把贷款弄下来,交完款后再理直气壮地跟他们谈判.

    那个给他们出主意去买拍卖房子的老太太,知道他们成功买了房子后,便人前人后殷勤套问.把他们的房子评估书拿去复印,还拉他们到附近的银行去谈贷款.他们对这老太太的热心开始有点不自在了,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明明他们只想贷十五万欧元,她偏偏劝说要贷十八万欧元,还让银行硬把十八万这个金额写下来.毕太太终于憋不住了,问她为何这般紧张自己的事.老太太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搬家肯定要买厨房,我那里有一套,很好的,可以卖给你,所以你要多贷点钱.毕太太想着,那房子本来就带厨房的,万一前房主把厨房带走,我也不会去买你这么贵这么奢侈的厨房!真是瞎操心!对她那买拍卖房的馊主意毕太太还有点耿耿于怀呢.

    也许现在银行的生意也真是门可罗雀吧,他们对毕家这笔贷款还挺慷慨的.毕先生也想着自己语言又不通,和远方的银行交流也困难,能就近解决也不错,.唯一不足的就是这银行提供的贷款利率和先生给他们打出那些列表比,贵了些.毕太太不知如何和他们谈判,但又心有不甘,于是心生一计,把那张贷款利率表惴在怀里去找这个银行的贷款负责人,说很多银行的利率都比他们便宜呀,你不降低点利息我就到别的银行去了.这一招果然有效,只见他们马上一个电话拨到上级行去请示,放下电话就满脸堆笑说:上面说可以给你们减息,你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吧!

    于是约好了时间来签订借款合同.因为银行需要一个口译在场,我便临时被派谴上了.虽然自己以前也是干银行的,但他们这一套德式做法我也没完全弄得懂.我说我做口译可以,但要把我先生也带上,做我的保险符.我先生有这本事,知道如何把很复杂的东西用最浅易的话解释清楚给我听.我们也提前把合同的副本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就在预约好签合同的头天晚上,突然收到毕太太的电话,说她把合同给一曾在法院工作的邻居看,那邻居觉得有一条款对他们很不利,能导致他们破产,这合同不能签!（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