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粽叶
(2024-06-12 17: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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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母亲粽子苇叶 |
分类: 散文 |
第319篇
又是端午,照例要吃上两个粽子应应景。粽子大多是买来或亲朋走动互相送的,自己包粽子的年月总是十年二十年前或更早些的事情了。
如今的粽子日见创新,从内容到外包装,每年总要出点新花样,因此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定个新价钱。但变来变去,粽子的标配,一个江米(糯米)一个苇叶还是必须的。年复一年,不知延续了多少代。
剥开粽子,正要随手丢去粽叶时,我停住了,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这粽叶儿收起来,挂在我的窗前。这一刻,是因为我想起了当年挂在我家屋檐墙上的那包粽叶,那是母亲挂的,每年的端午前后,旧的拿下来,新的又挂上去。记忆中的这样情景,让我的这种冲动,在很长的时间里,一次次地积累成长长的思念。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后,正是经济困难的一段特殊时期,大凡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生活上的物质需求多要凭票证,很多时候还要去排上长长的队。所以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最直接的记忆恐怕就是盼过节了。
因为节日的标志最有特色的就是多了些吃食,甚至是只有在那一时才有的吃食。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吃到嘴里才可以证明这个节是真的过了。那时的中秋,月饼还偶尔可以由模样相似的点心替代,但端午不行,除了粽子就没法证明端午来过。记忆中,端午节时母亲是一定会为我们包粽子的,好像不管生活多难,也没落下过。
几十年以后,当时吃粽子的感觉淡漠了,或者说是被后来的味道渐渐遮盖了。但母亲包粽子的情景却印在脑海里,时间愈久,愈发清晰,而最清晰的还是要数那包挂在窗边的干枯的粽叶。
那时的我们只知道过节了有好吃的,却不知长辈为了做到这一切,而付出的艰辛。我们不知道这江米,母亲是如何想方设法弄到的。我们也不用去注意母亲为能多包上几个粽子,而在有限的江米中加上一点儿粳米,还要不失粽子粘粘口感的用心。我们更不曾想城里的母亲是如何弄到够多的苇叶。过节的过程对我们只是一次心灵的欢乐和味觉的享受。
我喜欢看母亲做活。母亲手巧,裁衣服,挑花绣片,做各样吃食,小时的我就觉得好像母亲什么都会,其实想想,母亲也真的是什么都会,只要日子需要,只要孩子们需要。
母亲包粽子,我搬个小凳倚在她的身边。一边是早早泡好的白米,旁边摆着不多的红枣,一边是整齐的苇叶,苇叶也是放在水里养着,只不过叶子的状态并不一样,翠绿中夹杂着些枯黄。为什么,起初我并不知道,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碍眼。我在意的是如此这样的几片苇叶,被母亲放在手上,一搭一翻,顷刻就变了样子。苇叶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翠鸟,鸟的身子握在母亲手里,细细的叶尖伸展出来,成了鸟的羽翼,展翅欲飞。母亲把滴着水的江米喂在小鸟的肚子里,有时还放上两颗小枣儿,再把翅膀搭在鸟身上,小鸟不见了,留在母亲手中的是一个有棱有角的粽子,魔术一般。待到一根麻线绳,把粽子顺势扎紧,几个拴在一起,眼前的粽子仿佛变成了一串串绿色的灯笼。我知道,那是小小的苇叶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然而,有关这粽叶在我心中的感受并不仅于此,最深的感受却是来自当年吃过粽子以后,被母亲挂在墙上的那包粽叶。那时的城里,别说是瓜果蔬菜,就是简单的粽叶也不好买到。直到快端午了,才会在市场上寻到农民刚刚采来叠成一包包的苇叶,价格也不便宜。新采的苇叶,透着水灵劲儿,足以让人想象出粽子的清香。而母亲包的粽子并不都如此,因为粽叶的不易得,更因为母亲的节俭,母亲包粽子的苇叶中总有些头年用过的。嫩绿的新叶和发干泛黄的老叶儿,混在一起很不协调,看上去就像笔挺的西装里露出一件打着补丁的小袄一样。老叶子就是母亲在每年我们吃过的粽子中又选出还算整齐的粽叶,把它们洗净晾干叠好,又挂在节前取下苇叶的钉子上。
一片用过再用的苇叶,必须先要在冷水泡透,然后再用温水轻轻地舒展开,虽如何也比不得新叶的柔韧,但至少是可以弯折使用了。现在想想,谁不愿意用最新鲜的苇叶来包粽子,顺眼周正,省心省事。现在的人们,是如何也难理解为什么放着如今随处可见的各样粽叶,会去用这样的苇叶。多少年了,一片小小的苇叶,一个温馨的端午,留下的是母亲对家,对我们无声的爱,是母亲对生活的念想,是母亲勤俭的美德。那时的生活,如这片粽叶一样,成为我一生不忘的人间烟火。
忘记是什么时候了,网上曾经看过一个很普通的画面,一排低矮但整齐的农村小屋,屋脚和柴房里是码放齐整的一堆堆柴火。配文最让人泪目:“爷爷走了,给奶奶留下了一屋子的柴。”在评论区众多的留言中有一句更让人动容:“这堆柴,胜过多少玫瑰。”说不清看到时的感受,反正是“胜却人间无数”。
又想到另一个画面,是在观看表演或者逛庙会看风景的人群中常常看到的情景。小孩子被爸爸高高举过头顶稳稳地坐在父亲的肩头上。那一刻的父亲大概率是知道孩子看不懂眼前的情景,却还要让孩子的目光高过自己,欣喜他们见到不曾见过的风景。我的父亲曾经高高地举起过我,我的女儿同样高高地坐过我的肩头。
端午了,剥开一个粽子,留下一片清香的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