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时为买老家具常跑苏州东山。书上讲那里是苏做家具发祥地。坐上半天长途汽车方觉得城市已抛得很远，乡下不会讲普通话的农妇一下子就把人拽回百十年，完全是一副旧小说意象。

   东山乡下的小巷给人印象深刻，狭长而无规律，车行完全没有可能。远近只能靠走，深深浅浅，磕磕绊绊。走上一会儿，恍如隔世。矮墙上的藤蔓，不知名的小花，天然充满生机。

   早春的东山清冷，北方人的抗冻是个假象，在村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就手脚冰凉。很多人家屋中都随意摆放着家具，屋门大敞四开，毫无戒心。其实，我当时买的少，看得多；看的乐趣大大超过买的乐趣。80年代的东山，还是一个明清家具的宝库，几百年来，未经骚扰，“养在深闺人未识”。

   那时乡下人十分好客，吃饭是一定的。南方小菜做得精致，清汤炖鸡香气扑鼻，今天想来仍满嘴涎水。印象最深的是吃完饭后的一杯清茶，碧绿的茶叶，热气缭绕；捧住茶杯，温暖着你的双手，也温暖着你的心。

   我问主人，这是什么茶？答曰：碧螺春，产自东山。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在此滞留，饮后亲赋此名。把个当地土得不能再土的茶名“吓煞人香”改得如此诗意，非才子不能。乾隆若没当皇帝，一定是个才子。

2008．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