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客场

（《意思Ease》杂志2013年5月刊刊首语）

有一种聪明人带眼识人，趋利避害常获高分，但单科突进，能获一时利，终无大格局；有一种聪明人胸有成竹，对人生有既定规划，步步为营，不仅名利双收，还时时落得体面，却不知不觉就长成“自己在少年时最厌憎的嘴脸”；还有的聪明人，谋略和时运齐飞，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众人艳羡，但祸起萧墙也就在旦夕之间……

在历史的深处，那些聪明人和愚蠢人纷纷如微尘落尽，是什么在引领着我们渡过了黑暗之河？

想起了人类的迁徙。那从来都是一场漫长而困苦的旅行。但是冥冥之间，会有一双慧眼注视着万里之外的异乡吗？那里将安放整个族群的未来。梅州的故事里，是否曾有一个客家的摩西，在一个清晨披着霞光上路，告诉族人，这不是逃荒而是开荒去了，我们会有远方的家园，我们再也不回来。

客家人是迁移者中的异数。在闽粤赣的荒凉山地之间，他们语言习俗与周边截然不同，他们的原乡观念异常坚固，他们的谦卑和勇悍收放自如。他们来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跨越千山万水的队列，不是一个村，一个乡，而是一个完整的族群。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和那些因为戍边、战后遗留的移民很不相同，后者很大程度上被当地人同化，像汤里煮久的土豆一样面目模糊；而客家人，在两千多年数次大规模迁移之后，无论被命运投掷到何处，无论和当地人通婚或交战，始终保持了自己族群固有的传统和精神：例如坚韧勇毅，例如诗书传家，例如勤劳，豪爽，爱干净，爱冒险，例如低调自持，深藏功名。

对此我感佩又诧异，曾请教一位梅州同事，答曰：“因为我们是客家人啊，客嘛，我们永远记得，这是在别人的地方。”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浮生若寄，我们谁又是在自己的主场？再华丽高企的舞台，也不过乱纷纷你方唱罢他登场，眼前的世界对每个人都是暂居之乡，只不过我们“梦里不知身是客”罢了。自知为明。这个明，非常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