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归来

（《意思Ease》杂志2013年4月刊 刊首语）

火车悄没声息地开进珠海，带来了一串邻居。       

那些比邻并肩，又似乎一直和珠海若即若离的珠三角城市，就像如今我们最常见的邻里关系，住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对门人家姓啥。但这个春天，越来越多的珠海人爱上了这样的周末：呼朋唤友，扶老携幼，在晴朗的假日搭一小段火车，去探访一个个相邻之城。彼地的邻居们也一样。

这让我想起在内蒙牧民朋友家小住的那些夏日，风和日丽的上午，牛羊放出去不用管了，大家坐在蒙古包里喝茶，忽然有人心血来潮要去“看看邻居”，于是纷纷出门上马，草原上疾驰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第一家“邻居”的蒙古包，而相距三十多公里的那家人，在小狗的吠叫中，早已满脸欢喜迎候在门外……

第一次跟着他们这样去串门儿时，我真是默默地被震撼了，那个早已被我们在拥挤都市中淡忘了的概念——邻居，竟然是这么珍贵的不可缺少的存在！

五户为邻。相依结邻。百万买宅，千万买邻。古人说：邻这个字，意思就是亲近。那么邻居，天生就是你要亲近善待的人。这其实是善待自己，因为相互友善的邻里关系带来最真实贴切的安居之乐。即使最倒霉的南宋诗人们，颠沛流离中，贫病交加中，也有很多愉悦明亮的诗句，来自邻里互动——你只单看那些诗词标题：邻人送菰菜、邻饷、邻家送萝菔并借棋具、邻僧送桃花、邻居送梅子朱樱、邻叟招饮……在苦难人生中，守望相助相亲相爱的邻居们是能量饱满的阳光，让人内心温暖明亮。

想到这些不免内心失落。早年在电视里看到美国人捧着苹果派敲新邻居的门，我表叔说，“那东西齁甜，还是我们这儿好，串门儿送的是饺子！”但到了他儿子我表哥的时代，十多年里唯一一次有邻居登门，是楼上的小猫掉到他家窗檐上，主人来搭救。到如今，一大家人吃个团圆饭还各自埋头手机，若要和对门人家唠嗑倾解，恐怕只能靠摇一摇了。

这个春天伸过来的铁轨，似乎专为拯救我们对“邻居”二字的记忆而来。那些兴之所至漫无主题的半日旅行，像是久违的串门儿，而一个个我们以前无感的邻城地名，也忽然变得亲近起来……这是不是说，我们终于开始学习做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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