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将至。大雨如倾。

    雨生百谷。这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简洁朴素地描画出天与地的关系，令人见雨思谷，似乎听得到稻麦瓜薯的秧苗在雨水滋润下嗖嗖往上窜的声音。这个时节，田中作物新种，池塘里浮萍初现，“细雨湿流光”，一派生机与诗意。

    不过像往常一样，诗意的东西到我这儿总是刹不住脚，由雨及谷，由谷及米，由米及糕……一走就走到食意。

    所有的厨房游戏中，我最爱的是做各种糕饼。且不提那些能让人发挥无穷想象力的馅儿；只说粘米粉糯米粉，两样最简单的原料，用不同比例搭配起来，混进不同植物的根茎叶花，光是糕饼皮儿的口感、香味和颜色，就有多少种花样好玩啊！

    就在我翻出一堆私藏的木刻糕饼模子挑挑拣拣时，我的一位朋友正走到她“春末绝谷行动”的关键时期。这是位未雨绸缪的女子，一样关心着季节时令的变化，不过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大半个月前，她就从湿热的季风中嗅到一种危险气息，那来自谷雨后紧跟着的一个节气，“立夏”。

    “要穿夏装了！不减肥不行了！”

    在心中振臂一呼，她从此进入“绝谷”状态，粒米不进，每天严格执行自定的“无主食节食减肥法”：

    早餐一杯豆浆；中午一份西红柿炒蛋；晚餐是豆制品。平时饿极了就吃黄瓜，还只吃半根。

    这么坚持了三个星期，脸型已经成功，身材尚需努力。可是，谷雨前的某天下午，当她蹲在冰箱前狂啃黄瓜时，忽然被一股悲凉之气猛烈击中——

    “我受不了啦！”她后来告诉我，“我当时觉得，自己再不吃主食就要发疯了！”

    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这位坚强的绝谷减肥者仍保持着一丝清醒：“就是吃主食，也要吃能减肥的！”于是让老公开车带着满街找烤红薯，那个难找啊！好不容易找到一摊，她扑上去抓起一个大红薯就咬，然后指着目瞪口呆的小贩，对跟过来的老公说，给钱！

    “还好终于找到了，红薯真好吃，又不胖人，”她说，“在这暗无天日的减肥地狱中，红薯对俺的灵魂和肉体，可都是巨大抚慰！”

    如果胃足够健康，红薯倒真是减肥女人的恩物：它又是主食又是甜品，还可做菜做点心。我的绝谷朋友那天买了几个大红薯带回家，放进冰箱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抱怨：“现在卖烤红薯的怎么这么少了呢？”

    不知稼穑的城里女人啊，冬天街头那些卖烤红薯的，现在恐怕在忙着种红薯呢。眼下正是栽秧的关键时节，如果错过谷雨，冬天就没那么多烤红薯在大街小巷飘香了。

    不仅红薯，许多瓜菜也是这样，“谷雨种瓜前结蛋蛋，谷雨后种瓜拉蔓蔓”。本着这样的指导方针，赶在谷雨前，我们在楼顶花池里，相继种下这几样东西：

    葵花籽。花池里本有一棵葵花，是女儿无意中种的，种完就忘了，它却在谷雨前的小雨里打开明黄色的花盘。我们大受鼓励，把没吃完的生葵花籽又撒了十几粒下去。

    丝瓜籽。春节去阳春赶集买的丝瓜瓤，掉出两三粒坚硬的黑色瓜籽，种下去只出了一棵苗，长势不错。

    南瓜籽。来自做菜的南瓜，那只南瓜特别甜而面，我把掏出的籽都撒到土里。不几天就冒出无数南瓜苗，间苗时我想，成年南瓜叶很好吃，那么娃娃南瓜叶应该也不错吧？间下苗来煮汤试试，不料奇苦。

    最后，是从斗门乡下买来的红薯苗。接受那位绝谷朋友的教训，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培育我的减肥食物，等收成了，就正式开始减肥。今天栽下了十几棵呢，到时候，要减多少肥怕是都够了，没听人说吗——

    “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

(2008年谷雨 公历4月20日 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