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很想念雅鲁藏布大峡谷。1998年秋冬,在那里度过的一个多月,像一道神秘的光辉照进我的生命里,带着一种清朗沉静的力量,任何时候回望,都不曾黯淡。
上几篇当年的作业,缅怀一下。
我所见到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一)
神山南迦巴瓦
与雅鲁藏布大峡谷第一面相见,是在它的入口处。那个地方叫“派”,一连串行政地名因之而得:西藏林芝派区派乡派村。宽阔的雅鲁藏布江流泻至此,在东喜马拉雅山的群山夹挤之下,河道突然收紧,水流顿时由平缓转为湍急,开阔柔和的U型山谷变成高峻雄险的V形峡谷,并掉头向北,划出“大拐弯”的第一道弧线。
有一次我问杨逸畴教授:“在雅鲁藏布大峡谷,您最偏爱的是什么地方?”这位8次进入大峡谷考察、人称“大峡谷活字典”的国际著名地理学家很肯定地答道:
“派。”
为什么呢?
“是因为那里可以看到南迦巴瓦峰吧?”老教授说。
很难向外面的人解释这种“南迦巴瓦情结”。几乎所有爱大峡谷的人,生活在大峡谷的人,都对这座海拔7782米的东喜马拉雅山最高峰怀有一种特殊感情。切开群山的雅鲁藏布江,就是围绕它右旋180度,划出了那道神秘而雄奇的马蹄型大拐弯,仿佛在对这群峰之首朝拜。此景令人们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南迦巴瓦,还会有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大拐弯吗?
从地质地理学上看,正是南迦巴瓦峰的阻挡迫使雅江改向,形成大拐弯;正是以南迦巴瓦峰为断块上升中心的、欧亚板块和印度板块碰撞造成的断层带,造就了雅鲁藏布大峡谷。
南迦巴瓦,藏语意为“天柱子”,是藏地群众心目中的神山。它是一座极少露面的雪峰,云遮雾盖,当地人一年也难得见到几次。本世纪初,曾有外国探险家来此,为拍一张南迦巴瓦峰的照片,苦苦等了一个多月,但最终失望而去。人们说,神山显现真容,代表着嘉许和赐福,寻常岂能得见。
大半个世纪后的1983年,中国科学院地理所研究员杨逸畴教授带领一支考察队来到派。一日黄昏,杨教授完成了一天的考察工作回到营地,忽觉暮色已浓的山影之上,有异样光华燃烧,抬头一看,高高的天空中,一座三角形锥状峰体金光四射――
南――迦――巴――瓦――?
是的,是南迦巴瓦,雪峰反射着落日的光辉,金碧辉煌,晶莹剔透。令群山失色,天地动容,深深的大峡谷里,唯有涛声激荡。
杨教授举起相机,留下这群山之王的风采。从未受过摄影训练的杨教授,用普通相机拍下的这张照片,令专业人士们羡慕不已,再没有人拍到过这样的山。
15年后,我随’98中国雅鲁藏布大峡谷科学探险考察队来到派区。这支考察队的主要任务是穿越大峡谷核心地段,其中包括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近100千米无人区。
出发前大峡谷地区突降大雨,迫使考察队将原定穿越计划中的终点派区改为起点,这一改变令原本就极其艰险的穿越行动暗藏了新的凶险——两支进行对接穿越的分队都将在体力消耗已近极限时,才进入最危险最难走的无人区。
我们大本营的人在派区为两个穿越分队送行。天蒙蒙亮,寒风卷着尘沙一阵阵刮过,红旗在空中飞扬。穿越队员挥手而去。送行的人,下意识地脑海里冒出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赶紧打住,不让下一句冒出来。心却一直悬着。
我爬上送一分队的卡车,车行至路断处停下,靠外面站的人先钻出车篷跳下去,只听得他们一个个惊喜地叫:“啊!”
我跳下车,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一时目不暇接。
南迦巴瓦峰和与它隔大峡谷对峙的加拉白垒峰,竟同时现出清晰的面容!马鞍型的加拉白垒峰传说中是南迦巴瓦的弟弟,它是东喜马拉雅山的第二高峰,在大峡谷的形成上也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在上午灿烂的阳光下,南迦巴瓦的锥状雪峰和加拉白垒优美的鞍型双峰都呈银色,在碧空中熠熠生辉。
“你们这出发仪式,排场可真大啊!”我笑道。忽然在心里,就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放下来。
半个多月后,我在大峡谷里遇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一个摄制组。他们关注这一地区已有4年,从中国公布雅鲁藏布大峡谷为世界第一大峡谷开始,他们每年都来这里一、两次,一个个村子挨着跑,对很多地方已相当熟悉。当听说我们考察队的穿越路线,美国人先说:“那里不可能走过去!”我说我的队友已在那里了,美国人倒吸一口冷气:“老天!”沉默了一会儿,两眼向天,又说:“我只有祝他们好运。”
我说:“谢谢你。他们会的。”
说这话时,我心中又一次浮现着神山南迦巴瓦的面容。
(写于1998年11月)
晚些上照片,那时还没数码,得找出照片来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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