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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赵彦翔
田艺苗大概算是如今沪上文化圈层中最接地气的年轻教授了,作为这个城市里的一名新上海人,上海给她最初的印象是浪奔浪流,是十分磅礴大气的,具备国际化的视野,所以对上海是“文化沙漠”的说法,她一直都认为不够确切,“在经济增长社会稳定的年代,大家对文化、高雅艺术的需求在提升,对生活品位更加关注,你会发现蒋勋、陈丹青等传播美学的作品逐渐受到更多关注”。
“我更适合写作吧”
从杭师大辗转到上海音乐学院,转眼就已经第十一个年头了,田艺苗除了教学的职业之外,更多的是作为一名在公共媒体上写作的专栏作家而出现在公众面前。说起办“穿体恤听古典音乐”这一系列讲座的初衷,她坦言自己从一开始没有想过去做一个古典音乐的推广者,之后也没想到会受欢迎, “可能我的活动反映了一种比较自然的生活方式,并不是那么端着,把古典音乐看做是和读书、看电影一样,是一种文艺的生活方式,我只是把我对音乐的体会告诉大家”。
古典音乐一直以来都被捧得太高,真正得大奖的大家可能并没有觉得从事古典音乐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反而是一些爱好者感觉自己听着古典音乐就变得与众不同,会有一种傲娇的姿态。所以自然也有一些古典乐迷排斥田艺苗面向普罗大众的活动,“有些写古典音乐的书把音乐家捧上神坛,过于不真实,20世纪人们说上帝死了,不再有英雄,开始重新去诠释,给他们去魅,让他们重新做回普通人,但他们是伟大的普通人” 。
每个大师都有个性、特点和缺陷,都会犯一些普通人的错,所以田艺苗在写大师的天才作品的同时,也会写一些他生活中的糊涂帐,让大家觉得他们其实也是一群离我们生活很近的、很真实的人,也是跟我们一样有痛苦、有挫折、有弱点、有欢乐。
文学写作是研究现当代音乐专业的田艺苗一直以来的另一个爱好。相比音乐,她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写作,写作能让她保持独立思考。“我更希望以一个职业作家的身份来介绍自己,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十分擅长做老师,我是处女座,对自己严格要求,对他人却不甚挑剔,因为教学对我来说不够有挑战。其实我觉得教学真正的目的是个人个性的充分发展,而不是去树立规范,去灌输什么,以什么模式,音乐学院一对一的教学方式在今天看来真的科学吗?能够教出罗大佑,教出周杰伦来吗?这不科学。”
艺术家应该有一种人文关怀
在田艺苗看来,音乐人在当代并不是那么受关注,他们的普遍状态是失落的,而这种失落感恰恰才是最珍贵。因为身在边缘更能观察到一些社会的、人性的真相。他们的生活没有外界想像的那么优渥,找不到公家的单位,要成立工作室,自己去接活儿,没有保障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那么什么样的音乐家会红呢?是那种综合分高的,智商和情商都比较高的,比较容易赢得更多机会。但是大部分的音乐人没有经营自己的能力。所以在每个行业都一样,专业最好的未必是最出名的。
但是作为一个有荣誉感的音乐人,田艺苗追求的是那种有品质、有个性、有姿态、有生机的音乐,她对这个年代音乐人的普遍生存状况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人文关怀。田艺苗说她崇拜李安、林怀民这样的艺术家。坚持自己的脚步,不断学习和成长,最终赢得社会的关注和尊重,他们在提升着当下社会的艺术审美水准。“所以我觉得在艺术与市场之间是能够找到一种平衡的,像林怀民、李安那样,对中国文化真正耳濡目染,长期染浸淫在里面,才能做出一个真正有力的、有深度、有结构感、有精神甚至哲学高度的作品,有一些东西必须要经过时间的积淀和打磨才会有感染力,不能停留在表面”。
音乐跟平凡的生活相关,作为一个写作的学者,田艺苗一直觉得自己是生活的观察者,她想把一个个瞬间感动的过程记录下来,与喜爱音乐的朋友们分享。她也喜欢读乐迷作家的文章,“像余华的音乐写作非常感动我,他写的《高潮》、《间奏曲》很有音乐感;再比如像欧阳江河的诗歌,对不少浪漫主义音乐的丰富感受令人赞叹,他们的想像力拓展了我们这些职业音乐人的视野” 。
Q:阅读方面,除了一些音乐专业类的书籍,你个人最为专注偏好的是哪个领域或类型?又是如何学会把阅读的时间分给那些“跟自己气味相投的书”呢?
A:作为文艺青年,比较喜欢看文学诗歌类的书。看书也是凭感觉,有时候翻开一本书,除了文字,你会感觉到一种气味和气场,是否与你内心契合,书中感受世界的方式是否会吸引你。像一些法国散文式的小说,情节上没有特别起伏,但是书本身的审美品味和作者的视角、感受事物的方式熟悉中有陌生感,令你激赏。此外我也读美学、艺术学、历史、社会学方面的书籍。像西方美学史、亚里斯多德的《诗学》、本雅明、让·波德里亚,目前读《低智商社会》、《艺术与观念》、《沉疴遍地》。
Q:你最钟爱哪位作家的哪部作品?
A: 比如像《英国病人》的作者迈克尔·翁达杰是我特别喜欢的,他用诗句写小说。词语、意象、破碎的回忆、音乐、剪报、引句等等组成了他的小说,读他的小说如拼图游戏,真是非常美妙的体验。还有特别喜欢《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絮佩里,他是飞行员,视角从高空俯瞰大地,好像是以上帝视角在写作,他写的很多东西都有寓言的性质。
Q:你又是怎么看那些“处于文化交界处的作家”的?
A:之所以喜欢“处于文化交界处的作家”,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全球化的视野。这种视野也许是当下作家都试图获得的,因为如今已经是全球化的时代。地域化的写作会逐渐让位给个性化的写作。全球化过程中,失去背景或者获得多重背景的时候,人会觉得自己失去依赖,变得更加孤独,个人意识会更加明显。逐渐的,人以群分,人群开始分众,因而面对分众的专家、行业精英们也会逐渐受到关注。处于文化交界处的作家也一样,他们失去了根,失去了自己的故乡,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在这种没有归属的状态下,他思考、感受的东西反而是人最原始最本质的东西。这样的背景也让人变得更宽容,更悲悯,不再狭隘无知。
Q:就近期来说,你会特别推荐哪一部书给我们的读者?
石黑一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比较喜欢音乐。近期读他的《上海孤儿》,是本旧作了,03年重新出版,这是一本侦探小说。石黑一雄是日裔英国作家。他写了1930年代太平洋战争之前的上海,动荡的年代席卷了个人命运。我更感兴趣的是一个日裔英国作家如何看待日本侵华战争,如何描绘那个年代的十里洋场。我总是觉得,历史的真相是存在小说的细节描绘中。
《凤凰都市》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