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酒纸上醉》之从“宝泉益”到“义泉涌”

标签:
原创/赵树义汾酒宝泉汾阳汾州 |
http://s16/mw690/001t6nekzy6QZJVg3oPbf&690《灯下酒纸上醉》——汾酒文化漫谈
清代是汾酒发展的一个高峰,鼎盛时期杏花村计有酒坊200余家,几乎是盛唐时的三倍,汾阳一带的乡俗自然受到杏花村的极大影响。历史上,汾州一直为晋中盆地衢通晋西以至宁、陕、绥、蒙等地咽喉,秦汉间曾出现中国最古老的货币之一兹氏币,到明代中期,汾州已成秦晋通商的旱码头。汾州人口流动大,货运方便,逐渐形成生意人多、媒婆多、戏子多和郎中多的“四多”现象,这“四多”恰是码头文化的印证。通商之地饮宴自然少不了,生意之外,在当地的婚丧嫁娶中酒更是当仁不让的主角,酒席也极尽铺张。研究汾酒文化的学者大多喜欢从汾州民风习俗中考察汾酒的缘起,认为是当地风俗促进了汾酒的发展,其实这是本末倒置的。窃以为,汾酒历史延续约6000年,汾州人自古便以酒为生,是酒的存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当地的风俗变化。汾州人爱酿酒,也好饮酒,在他们眼中饮酒是人生一大享受,可与晋剧媲美。当地曾有民谚曰:“进馆子喝了尽善的酒,到戏场看看黄芽韭,家里的(妻子)丢在大门口,不能误了《破洪州》。”尽善村便是杏花村,黄芽韭是清末晋中一带有名的晋剧演员,本命郝斗明,汾州芦家庄人,专攻小旦,兼演刀马青衣,戏路宽,文武兼备,唱作俱佳,深受当地人喜爱。旧时娱乐活动简陋,汾州人视饮酒如看戏,且把饮汾酒视作看名角的戏,可见汾酒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地位。
清末民初,中华民族处于激烈动荡时期,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纵然如此,汾酒的发展依然强势不减。据《中国实业志》载:“民国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山西各地制酒职工,最多首推汾阳,共计241人,而晋裕有职工25人,占酿酒工人总数的10.4%,汾阳全年产酒30万斤,晋裕一家产8万斤”、“民国年间,山西酿酒业以汾阳为最。据当时统计,全县有酿酒企业17家,曰:义泉泳裕记、永兴恒、广和兴、兴隆泉、德生泉、兴盛长、广茂恒、丽渊居、天成公、义和长、义顺魁、三盛魁、兴隆源、德厚成、义泉泳、天丰泰、正兴源。这些酿酒作坊,大多是从清代传下来的,从业者众多。许多的家庭成了酿酒世家。这些作坊都是经过登记的。但是更多的、没有统计的是分布在乡村的小作坊。”酒乡之地,民间小作坊星罗棋布,它们分散各处,视季节而作,仅需几只大瓮、一具烧酒甑、一二百斤粮食,便可简单操作。乡民把高粱和麦曲或人工碾砸,或畜力磨碎,之后埋于地缸发酵,再在甑锅、甑桶上盖上锡盘,盘内盛水冷却,桶上插管流酒,这样的生产方式极其简陋,出酒率也很低。1933年,酿造专家方心芳先生考察汾阳后曾出具了《关于汾酒酿造的报告》,其中记载酿酒作坊“义泉泳”的出酒情况说,每500斤高梁出酒120斤至130斤,出酒率不过25%左右,个体生产者要达到这个水平显然要困难得多。在汾阳,但凡有名号的作坊不论规模大小,酿酒都十分讲究,除请专业名师之外,还特别注重质量,注重信誉,讲究诚信。诚信是晋商的传统,也是汾酒人代代相传的商业精神。当时的作坊多是自己酿酒、自己出售,既是作坊、又是酒铺,这种“前门后店”的家庭小作坊在唐时便形成,一直延续到清末民初,史书所记盛唐杏花村72家酒铺,便是这样的经营模式。
杏花村作坊所产的酒当时被官府统称为老白汾,民间又称烧酒。《山西通志》列酒之美者,有“汾潞之火酒盛行于世”,火酒即是烧酒。俗云:“汾州烧酒,天下少有。”据说,军阀混战时期,阎锡山“倒蒋”打到徐州,为了慰劳将士,强征大批好酒从山西运出。时值严冬,一路上其他酒都冻成冰块,惟汾酒划一根火柴便可点着,一如初装坛时的样子。
民国年间,刘天成曾修撰《汾阳县地理调查概要》,书中载曰:“汾酒以尽善村(杏花村)卢家街申明亭所酿最著名,尤以白露、老官酒为上品。”卢家街申明亭开设的酒坊名曰“宝泉益”,为汾阳南垣寨王家名下的产业。汾阳王家是晋商中的一支劲旅,与大名鼎鼎的“日升昌”票号的东家李家是儿女亲家,家业仅次于太谷曹家和祁县乔家。“日升昌”票号是中国银行的“乡下祖父”,是中国第一家票号,从1823年创办,到1914年倒闭,“日升昌”票号执中国票号之牛耳近百年,极盛时期每股红利达17000余两白银。旧时结亲讲究门当户对,王家能与李家攀上亲家,可见其实力的确非同一般。有一则小故事在汾阳一带流传很广。王家的后代、也即李家的外甥过满月时,李家的贺礼竟是一座汾阳城数一数二的元盛油坊。
汾阳王家兴于王大代这一辈,王大代膝下五子,各自独立经营,都是当地有名的高门大户,人称“老五门”。“老五门”中的老四王祥臣生有一子叫王严,王严之子叫王正邦,王正邦有三个儿子,分别叫王燮、王森、王澐,世称“小三门”,“小三门”中的老三王澐便是“宝泉益”的老东家。王正邦分家时,将其名下财产分成四股,三个儿子每人一股,他与妻子留下的一股为养老股,交给老三王澐打理。王家初时主要经营当铺,鼎盛时期,老大王燮名下有当铺27家,分布在京城及密云、顺义、平谷等地。老二王森实力与王燮相当,生意多在河南新郑一带。老三王澐的买卖则主要在口外,行业涉及银号、典当、杂货店、油坊和粮店,货物远销至哈尔滨、松花江及俄罗斯等地,是三兄弟中实力最强的,仅在南垣寨村便有土地1000余亩。王澐世传儒商,经营目光敏锐,他看好杏花村的酿酒前景,于清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由王家独资开设了“宝泉益”酒坊,专营汾酒和竹叶青,第一任大掌柜为任润玉。“宝泉益”最初仅是自酿自销,后来产量大了才开始批发。
王澐生有二子,长子王廷祥,字协舒,次子王廷瓒,字协卿。王澐生意多,摊子大,便将酒坊交给两个儿子管理。此前,王澐的两位兄长已从“宝泉益”撤股,酒坊实际上已是王澐的独家生意。王家创办“宝泉益”之初便采用当时晋商通用的东伙制,聘用掌柜全权经营,所赚利润根据财股和身股按股分红,经营理念先进,加之王家财力雄厚,很快便在众作坊中脱颖而出。王家介入酒业时,因汾酒名声在外,有个别作坊为追逐利益,将发酵期由30天缩短至25天,甚至20天,令汾酒信誉受损。王协卿对此深为忧虑,他决定把规模做大,以此统一汾酒的发酵期、工艺流程、包装方式和营销方式,确保汾酒品质。1899年,由于市场竞争激烈,许多酒作坊纷纷倒闭,“德厚成”和“崇盛永”也濒临破产边缘,唯“宝泉益”一枝独秀。王协卿瞅准机会果断出手,经多次协商,“宝泉益”以白银2000两,兼并“德厚成”和“崇盛永”两大作坊,联合经营,占股分成。三家酒坊合并后,弃用了三家原有的字号,启用新字号“义泉泳”,寓意信义当先,酒如泉涌。新酒坊以“宝泉益”为主,杨德龄出任大掌柜,同时启用“德厚成”和“崇盛永”两号有经验的旧人,由韩瑞符任二掌柜、曹庭辅任三掌柜、张爵轩任四掌柜、张祥甫任五掌柜,管理团队空前,人心安定。此后,王协卿大力改善酒坊生产条件,制定统一的发酵期、统一的酿酒工艺、统一的包装方式、统一的营销价格和营销方式,在杏花村形成了“人吃一口锅、酒酿一眼井、铺挂一块牌”的崭新局面,也即“一道街、一片铺、一东家”的““三合一”格局。
从“宝泉益”到“义泉泳”,标志着汾酒工业时代的到来。王协卿出手整顿杏花村汾酒市场,开创了汾酒在中国白酒史上的霸业,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而王协卿无疑是汾酒近代工业的奠基人。
(《山西经济日报》2015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