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晚没睡整觉，大叔半夜一直咳嗽，他黑五前淘了个闹钟，能把时间投影在天花板上那种。躺床上睁开眼睛就知道几点，于是我记得每个小时我都醒过一次。

半夜开始下大雨，天气预报说要下个几天，夜里我建议他别去上班了，晚上没睡好，我怕他开车时打瞌睡，再说这样咳嗽，到了办公室也会影响工作影响别的同事的吧。

清晨他写了邮件去办公室告假，把写好的邮件递到我眼前给我看，说提到了我。我现在眼睛老花，对他动不动把什么递到我眼前的举动很烦，当下拉低他的手，远远瞟了一眼。

好像是说咳得很厉害，而且我太太也不放心我开车，所以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云云。

反正他同事也知道，他什么事都要问问太太。

送完孩子上学，我又回床上补了一觉。他一直没起床，白天比夜里好一些。他一年总要咳嗽几次，这次咳嗽一开始，他就又质疑我起来。

“你好像都不生病的，咳嗽啊感冒啊，很少看到你有。”

“我不生病不好吗？我病了谁照顾你们。”我是每次觉得自己有点劳累，一定会补半天觉，这是这些年的习惯；其次，我祷告比较多，每周固定禁食至少三到四顿；吃神的话也定时定量，药效胜过补品。

中午我坐在厨房喝咖啡，给他热了昨晚的大骨汤。待他坐定后，连锅端到他面前。他甚得意，摆个皇帝相；——生病的人比较作，我得哄孩子似哄着。

一个月前他还每周只去公司二天，这个月起天天上班，感觉我俩这样一起呆在家里的时间突然稀有起来，周末孩子们都在闹哄哄的不算。

于是，我刻意观察和他之间的对话。他不知道我心里的暗算，和平常一样，一边兴致勃勃喝着汤，一边聊着女儿的几个工作Offer。

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最后做选择，针对目前已经到手的几个Offer，大叔说了他的意见。我们家有个群，女儿隔三岔五会把她的情况报告给我们。

年轻人一定是看工作本身有没有吸引力，会不会太沉闷；她爸考虑的是万一不喜欢要换工作容不容易；我则研究公司内部的文化，和周围的居住环境。于是，有一搭没一搭讨论着。女儿很听爸爸的话，我担心她会过于看重父亲的意见。

“最后还是让她自己做决定吧，你不要给强制性建议。”

“那是。”他吃得满口抹油，大力点头表示赞同。

又说到Joshua的肢体协调性特别好，因看他打球时身手敏捷。

但运动项目得长期严格训练，他未必吃得起这个苦。小老板可是出了名的享乐派。

我边聊边刷北加州的房子，看得上的4000尺独栋，价格超过二百万。

“索性全家搬过去算了。”学区倒都在九分、十分。

突然想到昨天接了个朋友电话，聊到我上次请他帮忙找活干的我们团契的一个家庭，我说那家已经在我家附近买了房子搬过来了。

他当下在电话里喊：“瞧瞧！又一个被你忽悠的。人家搬过来了，没几天你又搬走了。肯定得上你当！”

我大笑。这朋友家最近几年也总说要搬到我附近，说是要常常来蹭饭。但我来来去去搬了几次。每次搬完他都说还好上次没跟去。这次他终于也搬到了周围，可又怀疑我过不了多久又要搬家。

想到这里，我笑起来。

“全家搬过去，这边的房子怎么办？”大叔还停留在我前一个问题。

“你也去北加州找个工作呗。”我逗他。

“说不定我就创业了。” 他老把创业挂在嘴上。过去二十年，他都在家上班，一周去公司一次，这个月开始天天上班，他说明年要慎重考虑一下了。“不过要搬去北加州，我看牧师也不会答应的。”

我莞尔。牧师希望他明年做长老，这样我名正言顺当个长老娘，可以操持更多教会的事。

当然，五年内不会考虑离开南加州。等儿子大了进大学了，再看看吧。

“天天去公司严重影响我的生活了。想跟老婆亲热都没力气了。” 这是他最近抱怨的中心。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每次最后都以“为老婆孩子有个安定的生活”而放下了这个念头。

我不是反对他创业。只是创业的目的是什么呢，姑且不论成功与否，只怕没想好目的，一上路就回不了头。

搏一搏证明自己吗？只怕到头来连和老婆喝一杯咖啡，闲聊几句的时间和心情都丢了。那就不值得了。

夫妻间每天面对面聊的不外乎是孩子、房子、吃什么、穿什么、教会、团契、家庭聚会、朋友小酌。那些课外课，外出旅游还算是安定之后的考量。就怕每天奔波追赶，到头来忘了自己对家庭的期待到底是什么，甚至以为生活的本相就该如此。——漩涡中只有劳碌的份。

激情过后，再有趣的灵魂都得面对生活的柴米油盐。婚姻里没有一件事是刺激和激烈的。即便床上那火光四射的几秒钟，都需要健康的身体，愉悦的心情才能营造。能把基础搭建好，能把各类琐事拼凑整洁，表面的和谐需要太多关起门来不为人知的筑建和气力。

我把家庭内部的琐碎整理妥当，他在外面工作维持生活的正常运作，各自尽本分；又无论做的是什么，都朝着为这个家的安宁舒泰在努力。放弃自己的权利，多想着对方的益处；做什么都问问自己，他有没有因为我的付出，心得满足？其实，看似男人是栋梁是支柱，实在他们外强中干，骨子里需要女人的温柔呵护，鼓励打气。这份温柔，很大一部分是甘于平凡，热心料理家里大大小小的日用饮食。

如果还能不啰嗦，不挑剔，不比较，男人简直觉得自己上了天。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不晓得是我家这位比较单纯，还是我懒得同他争，没把他当英雄崇拜，没给他压力。

他对我也没什么要求，看我每周换床单，天天洗衣服，各个房间的床都要铺好整理好，又日日研究菜谱，他总嫌我操劳，说我大可不必那么累。

但假若这一切不进入秩序，偶尔一周我不在，乱点不觉得。若我果真歇了手中的活，长此以往，他能安心说无所谓？我很怀疑。

而他如果不提供全家安定的生活，我挨义气说的支持能撑多久？我完全不挑战自己在失去安全感后的品格。

是以，恩爱建立在秩序之上、努力之间。不然激情里的你侬我侬早晚有灰飞烟灭的一刻，久炖的汤味道好，靠得是文火慢慢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