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上初中后屋里开始了新的节奏。上学时间调早了，坐在早餐桌上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回到新生儿阶段的稚嫩无辜，做妈的总看不够。不由想起来我读书时也睡不醒。那时奶奶总说，你们年轻人爱睡，等到像我这把年纪，想睡也睡不着咯。

奶奶总是五点起床，披着外套坐在床上，挨个孩子家祝福祷告一轮，她九个孩子，祷告结束天也亮了。下床做早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用一把密密的梳子梳头百下，她的头油用人参泡着，我从不敢凑近闻，脑海里却至今弥漫着香气。

我也到了操守家务的年龄，日日柴米油盐中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承欢膝下嬉笑吵闹中享受欢腾热闹的家庭氛围。每个阶段都有新的任务和挑战，看似当年没日没夜凌乱的育儿初期，却给今天自己做事的有条有理，孩子们的顺服听命，奠定殷实坚固的基础；而此刻，每一天的脚踏实地，亦是为日后更高层次的挑战穿上战衣吧。谁说不是呢，谁都有需要面对的挣扎，我是，孩子也是。每个环境都是成长的机会，每个阶段都不能逾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与其说我从不敢轻看任何环节，不如说，每个环节都是生命的祝福。

人生没有捷径，任何你走过的捷径，早晚要为之付上代价。

果真凡事都是熟能生巧的过程，以热情和爱调味。

同时调整的还有我的日程安排，我向来醒得早，醒着处理些事，然后继续睡个回笼觉。这学期，和孩子们一起早起，经常凌晨五点甚至更早，令我一早已完成家务，等孩子们上学去了，我能有更多的时间上网学习，且学得扎扎实实。

人到中年，感觉人生可以用来享受的时间宽敞了。虽然我始终疑惑，是时间宽敞了，还是我头脑里的空间宽敞了。如果说二十岁是迷茫和探索，三十岁是奋斗和挣扎，四十岁，应该是开始真正关爱自己，搜寻自己所需，装备自己，犒劳自己，交值得交往的朋友的阶段。当然，纯粹为自己活，可能还需要十年。十年后，孩子们上了大学，我便可以靠这十年的操练和学习，开始新的人生旅途。

因此，每每年轻女孩来问我人生的方向，我总会告诉她们，你想要呈现给这个世界的是什么，换句话说，你有什么是可以呈现给这个世界的。有什么是你有，别人没有的。谁都不想浪费时间。

我不描远处的风景，余生，我要干嘛干嘛干嘛，我只说今天我做了这做了那，我也这样教导我的孩子，想到什么就去做，不要妄求不要单单做梦，而是把梦里的美好，制定成可以落实的计划，每天做一些，持久的，坚持的，不放弃的。

也曾心底颠簸无数的计划和梦想，却都扼杀在琐碎冗长的家务事里，好在我早已开始感叹并稀奇上帝的安排。——我终于沉得住气，耐得起寂寞，也能在缝隙中享受喘息的快乐。这一切，归功于这些年的琐碎是生活。

感恩节前夕妈妈们都在感叹孩子们日长夜长的身高，要上台表演了才发现衣服裤子都嫌小。连夜去买的时间都没有。

John也是，新裤子上身一周就吊裤管了。声音也愈发低沉浑厚。常常令坐在餐桌前的我俩感叹，隔壁在讲话的，竟是自己的小孩。

我们自己生命成长的速度，若比得过孩子们长高的速度，岂非育儿过程最大的回报！

朋友间即使能坐定下来聊一聊，离真实有效的沟通依然间隔着漫长的距离，往往家常细软说了通篇，时间倏忽而过，真正扎心的剖析和交流短之又短。除非刻意安排，刻意划分话题边界，不然不满足成为家常便饭，高质量的谈话倒成了稀有的甜品。由不得令人叹息好景不长。

家人间亦如是。柴米油盐孩子接送，这些占了交流的大半。难怪安于现状的渐渐食之无味。如果学一道新菜需要热情，婚姻、亲子何尝不是。总要先有渴望才有实现的动力；竭力追求才能不计较得失；真实爱了才会品尝到甜蜜的滋味。

时间上的无力调配，使我们内心愈来愈认定无力的现状。把不平衡当作平衡，把不和谐视为常态。慢慢步入黑巷子的深处，无底洞里，躲避人群和自己真实的需求。

我喜欢与人交流，即使这些年，年纪越大说得越少，但言语渐减的频率却令我产生了更深层次灵魂的探索。量和质的平衡。有限和无限的掂量。放下的自由与轻松。

以及，查验的耐心，不偏离左右的持守。

分辨是非、看透人灵魂深处的渴求，如果需要天上来的能力和恩赐，这份殷勤的本能和对突破的祈求，成了我这一年的日常。一生中有多少个年头可以活在这份热情里，我像是频临溺水的人，在海面挣扎呼吸，每一口都是救命的新空气；不努力若是我的致命伤，我全力以赴剥尽每一件虚假的外袍，真实地站在上帝的面前。哪怕真实的自己，是软弱、是无知、是胆怯；一切与爱相逆的事物，让我怀着一颗愿意的心逃离。

即使逃离的速度很慢，即使跟自己有关的，总觉得不可能。挫折观几时缠上我，死亡的灵在深渊遥望。但终究在前行。其实比起结果，更看重细节和过程。也始终相信，明天总会再进步一点点。

长途跋涉常被我当作折磨，这次也过去了。来回十几个小时，就为了带儿子们看看日思夜想的姐姐，过一过她的生活，虽然她只在北加州实习，但很有可能，未来她会留在那里工作生活。我不得不计划今后每年要去个一次两次。房子、家具，统统要摆上记事日程了。

儿子们小心翼翼问我北加州大学怎样，我一直当笑话说读大学就读南加州的，不许离我太远，但此刻想着也许他们靠近姐姐也不错。姐弟感情深，姐姐也可以照顾弟弟。

横竖思路照着环境变，横竖这些年来我灵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适者生存的目标早已沦落为脚底的拖鞋。我追求更多心灵的满足，——无论环境如何，我都有适应的能力和享受的胆量。

很多事情是需要勇气去放下的，放下不是逃避，而是信任上帝的时间表。——放弃自己企图操纵一切的骄傲，把主权交给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