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聚会，每月一次。

一坐下，纷纷翻手机日程，本月事项一桩桩报出，这顿还没完，下顿已约好。虽说吃什么不重要，也还是经过紧锣密鼓的讨论。突然想到牧师上周日讲道时说，男人吃饱睡好就觉得幸福，而女人则不同，女人对幸福的要求比较高。

不禁莞尔。曾几何时，时光成了碎片，指尖轻易掠过。任何片段，当时不细细描摹，转身就忘记。何等脆弱是记忆。——忘记的，多是事件背后，璀璨的心情。

偏偏能让自己末了留下回忆的，亦无非是心情罢了。

因此挤也要挤一点时间，哪怕只坐下讲几句，一杯咖啡的功夫也好。眼前有梦，不求足够，早知道贪心不是美德。

这何尝不是给自己恩惠，抒发的从来都是别人的感情，听的却是自己的心情。哪求什么天长地久，只要当下对坐的人儿能明白，想什么要什么烦什么，——陪忧伤叹息，给疑惑解乏，为勇气鼓劲，深知彼此微笑处的沉重。女朋友的功用，大抵如此吧。——明天你未必在，你当下在，就已经很好。

散场后，独自面对人生。能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儿讲讲话，无需解释无需刻意经营的友谊，就算是幸福了。

有谁家的小朋友打电话来要买颜色笔。吃完饭集体去一元店走一圈。一元店里到处是廉价商品，塑料花、做工粗糙的相框、各种颜色灰败或艳俗的摆设......我极力想找些对得上眼的，却找不出。于是也就不带目的随意逛逛。收银处时不时“呜呼”一声猛叫。我最近到处采购，知道这叫声的出处，科普给她们听，这是又有人捐钱了。

买笔的姐姐发嗲道：“那等会我捐钱也得这么叫我名字？太傻了吧。”

忍不住微笑。随时准备好付出，这何尝不是个性。

快打烊了，客人陆续进来。七八个人排队结账，只有一个印度收银员在慢吞吞收钱。不慌不忙，丝毫没被结账的队伍慌了手脚。“呜呼，呜呼”叫得上了瘾。

“你愿不愿意捐一块钱给医院的小朋友买个玩具？”这句话她今天已经说了上千遍了吧。

“当然。”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把玩具从脚下的纸箱里拿出来，贴上笑脸贴纸，放入身后的篮子里。身后的篮子已装得半满。

“不用了不用喊我的名字。” 女朋友摆摆手，头摇得拨浪鼓似，极力反对。

“为什么不，当然要喊。”我替她告诉，这么愉快的机会岂能放弃：“她叫玫瑰”。

“谢谢玫瑰，玫瑰捐了一块钱，呜呼！”收银女比未来收到玩具的小朋友更开心，又转头对我们说：“我告诉你们，我欢呼的那个呜呼不是英文，是印度语，你们别的地方听不到的。”

她一脸骄傲。

我们几个早已倦在那边笑得动弹不得。一块钱买支笔都能这么开心。可见快乐何其简单。

出门凉风一吹，即刻回到现状，成堆真实迎面扑来，嬉笑瞬间沦为旧闲情，挥挥双臂道别的同时，也一头载入属于明天的喧哗里。

圣诞季，各种安排，家里的，教会的，朋友间的，撞上我们这个月要搬家，盼望凌乱的不会是心情。

念凡事，理应微热闹，是奶奶留下的传统。只是，时间上能争多少。——花在这里，就在那里有所缺。

清冰箱最近尽量少买菜，希望把冰箱冰柜清空再走。出去吃饭，大都会点些平日里不在家做的菜，比如古老肉，比如生炒排骨，比如豉油鸡。大儿子喜欢这些菜。

YouTube有个广东阿婆教做菜，每道食材细细切碎，或研磨成汁。镜头里苍老得布满皱纹的手，不停劳作，看看已足够感动。这么精心地预备，这么勤奋地生活。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生活中的老师，——最好的老师用的不是苦口婆心，而是以身作则。——有多少尚可提升的空间，只有自己清楚。细枝末节处，微笑处，从容处，慌乱处，永远可以用爱填补。

“蛇很长，哪个比蛇长，哪个更长？绳子和路。” 教功课。

“路更长，因为上帝造了路，没有尽头的路。”Josh的回答好可爱。有时候我都分辨不清，到底是我教孩子，还是孩子教我，抑或，我们不过是在成长的路上邂逅，携手走这一程。

屋里乱得不成样子，因把一切想成是搬家前的暂时，也就对凌乱失去了警惕。或者，有了放纵的借口。

“别急，很快就理好的，有老公在怕什么。”身边总有人安慰，一副深怜到底的表情。不知道是否是促成我懒惰的原因。

“你才不是劳碌命，”有个哥们这么笑着评论我。他自以为看透万事，却看不透自己的感情，他笑我我也笑他。——我们何尝不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担任旁观者，也在自己的故事里娱乐他人。

总希望把每时每刻都记录下来，如果说有什么事能让我减压，记录下生命的蛛丝马迹算是一项。无论是流水账还是抒情诗，记总好过不记。就像那天有人问英文堂的牧师，哪个版本的英文圣经更好，他的回答：“最不好的版本也好过不念。”

和智慧的人交朋友，携手走天上的路。未必能走到永远，能走一程就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