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教育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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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有大学问者,也多有教育方面的思考与实践。作为1980年代以来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人文学者之一,北京大学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钱理群先生同样对传承人类文明薪火的教育事业,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与心力。在这教师节和新的学年开始之际,我们从他的新作《我的精神自传》中,选摘一篇《教育的诱惑》,与各位朋友分享。
教育的诱惑
其实,在八九十年代我所受到的不只是学术的诱惑,更有教育的诱惑:我曾在一篇写于九十年代初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因为写了几本书,于是有人称我为‘学者’,但我更愿意人们把我看作‘老师’”,也就是说,在自我身份的认定中,“老师”是居于首位的:“老师,更是我的钟爱,我的追求,更适合我的内在气质”①,我的第一本随笔集命名为《人之患》就隐含了这样的意思:“借用一下‘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句孟老夫子的古话,对于我,既是写实,又是自嘲,该是恰当的。”②而且还有这样的阐述:“有朋友说,听我讲课,比我看的书,印象要深刻得多,这大概是有道理的。我的学术著作,其实并非严格的学者的研究成果,而是一种教师的讲授:那处处都可以察觉到的强烈的宣讲欲,那滔滔不绝的语势,以及过于明晰的表达和特意强调的语气……无不闪动着一个沉醉于自己职业趣味的教师的影子。更有意思的是,我的研究,竟也遵循着‘教学相长’的原则。青年朋友(其中许多人都自称我的学生),既是我的著作的接受者,又是共同创作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参加了我的研究工作的全过程。我的研究的起点往往不是肚子的沉思默想,而是在书房的高谈阔论之中:我常从与青年朋友的交谈中,获得灵感,产生最初的思想萌芽,以至原始的创作冲动;而我一旦酝酿着某种想法,又总是迫不及待地向来访的青年朋友(熟识的与不熟识的)倾诉,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重复,正是在这重复叙述过程中,自己的思想逐渐明晰起来,同时在谈话对象的不断补充中获得丰富与发展。因此,待到一切成竹在胸,奋笔直书时,我所写下的,早已不单纯是个人的创造。至于在讲课过程中,直接从学生那里获得反馈,更是常有的事;在将讲义整理成书时,我喜欢引用学生作业中的观点,这正是出于对学生劳动的尊重与感激之情。我常说,离开了青年朋友、学生,我将一事无成,这绝非夸大之辞。”③我经常开玩笑说,要惩罚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与青年学生隔离开来。——后来有关部门真的这么做了,尽管未必有效。我过去头顶上都悬着一个“争夺罪”,这大概也是我的一个宿命。
如前文所说,我从就有当老师的理想,但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至于新世纪我如此醉心于教师的职业,显然有新的思想文化背景与自我的动因:这是与“历史中间物”的自我定位直接相联系的。作为“中间物”的具体化,就是“做沟通鲁迅与当代青年的桥梁”。而最能发挥这样的桥梁作用的,又是北京大学这样的教育空间。简言之,就是“在北京大学的讲台上讲我之鲁迅观”,这就是年青时代的一个梦,是决定了我的后半生的最重要的决定性的自我选择,而且二十多年以来,从未动摇,也从未间断过。从1985年上半年给中文系文学专业1981级本科生开设“我之鲁迅观”课,到2001年上半年给中文系与外系2000级本科生讲“与鲁迅相遇”,下半年为研究生开设“最后十年的鲁迅”的讨论课,前后讲了十七年的鲁迅,有将近二十一届的北大中文系与外系的学生听过我的鲁迅课或讲座,这可能是我的后半生事业的最可观的成就。它与我前半生在贵州中等专业学校执教十八年(教学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讲鲁迅,特别是到了文革后期,更是自觉地向年轻人传播鲁迅思想),与退休以后两年多以来在更大范围内,特别是深入到中学生中去讲鲁迅,构成了一个以“讲鲁迅,接着鲁迅往下讲”为中心的将近四十年的教学生涯,这同时也构成了我的几位可贵的精神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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