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封的日子里,我没有疯
在魔都全城不封,但小区处处被封的日子里,上海话发挥了独特的方言优势:“那小区疯特了伐?”“蛤蜊炖蛋”!”——封与隔离等待的焦虑,就以这样诙谐幽默的语言方式被化解,这是比“上海作业”更优秀的民间智慧。

过年前后,老同学在微信里问我:有从农场里带回来的黄豆,要不要?我又不下厨,随口回道:不要。貌似“重要的话要说三遍”,因此她问第二遍的时候,我才想到刚才回人家也太斩钉截铁了,即便不要,也应该有个前缀表示感谢,或者有个后缀,委婉地编个理由。
但熟悉或者要好的朋友都知道,说话加上前后缀不是我的风格,为了避免矫情、猥琐的讥讽,我还不如直接说不要。要么就厚厚面皮说要。因此就回她:那么就给一小把,磨磨豆腐浆吧。
过了几天同学聚会,他们夫妻同来派发小礼品,每人一袋黄豆,我拣比较少的也拿了一袋。
我们家没有石磨,也没有豆浆机,只有一个保温杯大小的破壁机,真的只能放一小把黄豆,做一小杯豆浆,而且做出来的豆浆也不细洁,几乎就是半杯豆浆半杯渣的那种,实在受罪难以下咽。眼看还有足以磨十几二十杯豆浆的黄豆,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自己尝过认为不好吃的食物,通常是不好意思拿去送人的,轻易又不舍得扔掉,就只能想着换种方式把它吃掉。
比如早些年朋友送了一大堆的山药,虽是好东西,但无论切片葱油、还是切块煲汤,我都是不要吃的,挖空心思突然想到,在我小时候母亲是拿来煮熟之后碾碾碎,拌了糖和猪油蒸了,做成“山药糕”,嗯,那东西好吃,至今想来依然软糯可口,齿颊留香。
现在更便当了,煮熟的山药用粉碎机打成细腻的糊状,加点平时也想不到吃的蜂蜜、不大吃的香蕉,或者加点牛奶、冰淇淋等乳制品,也不用等到凉了凝固,直接就当婴儿奶糕,稀溜稀溜地喝了。一大捆等着两头一点点烂掉的山药,打成糊要几回呀,没几天就欣然吃光了。
这黄豆要怎么吃才“消灭”得快呢?烧脚爪、排骨、蹄胖汤显然用量有限,似乎只有直接烧酱黄豆了。但又没有试过,也不晓得烧好了自己要不要吃,还在犹豫中。小农厚道呀,真的是想啥有啥,没几天同学又聚会了。
同学老公特别会做菜,那天晚上请我们吃饭,还特地带来几个自家做的小菜,其中便有一大碗酱黄豆,味道果然相当好,一尝再尝,想不到这碗酱黄豆,居然多半落入我的囊中。
这下子我肚里有货、心里有底了,这酱黄豆冷了也好吃,当夜点心吃岂不更好?吃完了饭,那同学背来半麻袋的黄豆,问谁还要?我第一举手“我要!”那同学诧异地看着我,以为我又在胡闹,问:“要多少?”回:“两把!”同学实诚,真的就抓了两把放进马夹袋,拎在手里就象套套里那点虫一样,一点也不显眼:“这也太少了吧?”
同学说:“你不就要两把嘛”,“是呀,可你这手掌心也太小了吧,两大把呢!”她问两大把是多少?我说你只管往里抓吧,我说好了你再停。就这样起码装了半马夹袋,哈哈,那大概是蒲扇大的手抓的“两大把”了。回家的路上,提溜着马夹袋,哼着小曲,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快活得不要不要的。
一个多星期之前,一碗酱黄豆又吃完了,就又开始愁吃什么了,我对当家人说,要不买点脚爪回来烧黄豆汤吧?当家的说,明天闺蜜放假,不带已经上了初中的孙女,要去茶聚,你就面条、馄饨之类的将就,后天再去菜场买吧……
“好好好,说说而已,哪天都行”,吃人的嘴软,而且只要填饱肚子,吃喝本来就随意,只是到了“后天”小区说封就封了,“黄豆脚爪汤”就当作梦,放到解封后再做吧。
就在当家人与闺蜜茶聚的那一天,网购的三斤京果,兜兜转转个把礼拜总算送到小区大门外的菜鸟驿站,拿回家的路上,我没想到将会成为被封前的重要的“战略物资”。过了两天听说楼下的一户人家“疯”了,据说是网购的生鲜,到了小区外的驿站,一墙之隔却无法取回。
小农本就宅男一枚,放在以往平安无事,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在被封的日子里,古井一般的生活反倒热闹起来,每天一早就有志愿者在楼下吆喝,催促着去做核酸,白天晚上平时不大联系的老朋友,也不时发微信问问我的近况,聊聊他们那里的状况,转点相关信息,相互调侃、宽慰和鼓励。
甚至有外地和解封的亲友要给我寄东西,提供紧急援助的,暂时哪有这个必要?每日服用的常用药,起码还可以维持一个月,不久前被囊腺瘤吓破胆的朋友,起愿少烟少酒,抠出囤据的好烟送我一条。
本来还想攒上一阵子,人多场合显摆的,现在正好,被封的日子里谁都应该好烟好酒,对自己好一点。我还从同样封在小区里的烟纸店买到一条存货,电子弹还有四枚。哈哈,忘了哪位伟人说的:“手中有烟,心中不慌”。
前几天,楼下的电喇叭又在喊“59号,到邻里中心做核酸啦~”惺惺然,一看才上午九点钟。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饭厅一看,桌子上放着满满两马夹袋新鲜的脚爪和小排骨。小区解封了?不会吧,刚才还嚷嚷着要去做核酸呢。
原来是当家的跟老友的太太微信闲聊,他们那个漏网的小区没封,生活照常,而我们家就因为迟了一天,没买到脚爪炖黄豆汤的悲哀,已经浸泡了一晚的黄豆,只好做酱黄豆了……
这不,第二天一大早,友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冒着密集寒冷的阴雨,穿过封锁线,把两大包脚爪和排骨送到了我的餐桌前。当家的说要问问多少钱还给人家,我说别问,情意还不情,白吃,省得人家不但不收,还说我矫情猥琐。
如今“坏消息”是还要封闭四天,做两轮核酸,“好消息”是以后不再人挤人到邻里中心,而是在每幢楼下面分别做了。前几天在微信里我就跟朋友调侃到:我已经准备好股市阴跌般,不直接说明封几天的日子了,干脆就封个十四天吧,我也算留下一具有头有尾的“全尸”,现在看来基本上也遂愿了。
在被封的日子里,有吃有喝,有好朋友无微不至的问候和关心,充满温情和安宁,我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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