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微笑

宁新路

从麦山回来的M先生，一路颠簸的疲惫里透着满腹的喜悦。他捧给我一尊缩小的泥塑佛像，感慨不已地说，太神奇了，太让人赏心悦目了——东方微笑，中国人的微笑，也是亚洲人的微笑，竟然被表达得如此生动而感人！我捧过佛像，端详着佛的面容，我同M先生同样，心灵被这微笑震撼了。他的笑，他的微笑是那么地亲切而特别。介绍上描述说，这是一个少年佛家弟子的侧立像，年龄不过十岁。他是一个开悟了的少年，他面露憨厚而又略带稚气的神情，俯首侧耳，似乎在专心致志地聆听佛的教诲；细眯的双眼，又好像在琢磨刚才的说教，而那深深刻印在他嘴角上的永远的会心微笑，更像是领悟了其中的奥妙，真可谓虔恭、脱俗、颖悟、聪慧。

这尊“微笑的小沙弥”是麦积山石窟的雕塑佛像，被人誉为“东方微笑”“东方蒙娜丽莎”。据说还有“东方微笑”的真身，而能够看到真身的人不多。这一千五百年前的雕塑美，成了麦积山石窟的灵魂，它美的吸引力是不可低估的。想必一向表情严肃的人面对此像时，也会禁不住松弛神经，露出会心微笑的。

我把M先生送我的这尊“东方微笑”摆在了书房书桌前，只要坐下来写东西，它就会面对着我。这“微笑的小沙弥”，被冠以“东方微笑”，是经典的美称，确切而独特，它让东方人有了自己的微笑。东方人的微笑，竟然与蒙娜丽莎式西方人的微笑，是那样地相同。美，不管在何处，不管人种，不管信仰，是那么惊人地相似。而“东方微笑”，却比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早了一千三百多年。东西方的两个微笑，都是了不起的美的微笑，而在我看来，“东方微笑”蕴含的大美，是无与伦比的大美。

“东方微笑”的美，是一种什么样的美？是会心微笑的美。他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那分明是发自心底的微笑，是在回想师傅教诲的美妙之语，还是领悟到了佛祖真境界的莲花之美，抑或是真切体会到了佛祖的真谛让他灵魂超然的快乐？应当都是。这个小沙弥，那颗纯净的内心，一定感受到了让他身心愉悦的道理，因而他的微笑从心底绽放，是那么的真实、自然，其大美也包含到这真实与自然会心的笑中了。

是慈爱的微笑。一个少年的小沙弥，如若是没有佛祖的教化，那脸上、那微笑，一定是顽皮的、张扬的、傲世的坏笑，而东方微笑小沙弥的微笑，是去除了邪念的微笑，是懂得了爱世界和爱别人的微笑，是心地变得柔软而慈悲心肠的微笑。这样的微笑，透着一种博爱的胸怀，与人为善的胸怀，是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的微笑。一个年少的和尚，尚且能有这样慈爱的微笑，那有年岁的和尚更应当是满脸的慈爱才是，这是佛祖对弟子的昭示吧。

憨厚的微笑。一个满脸慈祥的人，必然是以憨厚衬托的，没有憨厚，绝不会有慈祥。憨厚是天然的真实，是没有粉饰和雕刻过的常态，是没有非分之想和邪恶欲望的纯净。这憨厚的微笑，是没有杂念的微笑，是真诚朴实的微笑，是让人信赖的微笑。一个人的微笑倘若是真实得没有掺杂任何东西，那这样的微笑，与天籁之音一样，是极其珍贵的。

是开悟的微笑。他长得端庄而英俊，而在这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了稚嫩和愚昧，是一脸的聪慧，这分明是达到了较高悟性的一张脸，他是那种开悟了的微笑，开悟了的笑和无知的笑，一种是伶俐的，一种是愚鲁的。他一定读了不少经书，一定得到了师傅宠爱般的教诲，他开悟了的心底洋溢出的微笑，流露着一定悟到了什么深刻道理的欣喜，而且悟到的道理让他心智顿开，一股甜润涌上脸庞。这开悟了的微笑，不同于平常的微笑，更多表现出的是心地的豁达、宽阔、平静、雅致、快乐。没有开悟的内心，不会有这样的微笑。

“东方微笑”所透出的单纯而又丰富的内涵，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微笑。他不张，他不浮，他不淫，是进入一种美好境界的微笑。这东方微笑的形之美、态之美、神之美、喜之美，是让人回味无穷的，是让人难以忘却的微笑。东方微笑，世上最美的微笑，我们如若能够修养到这样的微笑，把这样美的微笑展现在脸上，那将是这世上最动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