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我在广东省调研外贸公司发展情况，省畜产品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对我讲的一句话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说：“浙江外贸本来是我们的小弟弟，但今天它就要盖过广东了。我们不是不会搞外贸，而是在发展中面对的体制障碍太多、太难。”我还记得那次我曾与当时广东省主管外经贸具体工作（也就是国有资产出资人代表，畜产公司的上级）的广东省外贸集团的领导有过很激烈的争论，内容大概是：“外贸要不要放开，要不要引入更灵活的市场机制。”因为在同一时期，浙江省畜产品进出口总公司已完成了改制，而且改制当年，出口就获得超高速发展。我认为浙江实际上就是按照一种法人全权管理，国资保值增值，经营上国有民营的模式改制的。第二年我去浙江时，看到浙江省级国有进出口公司很少还有象广东公司那样整天打“改革口水仗”的情景。浙江省对进出口发展的态度非常明确：跟着市场的选择走，公司体制也要以此为中心进行市场化改造。
    在2000年以后，浙江民营企业的对外贸易获得了高速发展。今天，在我教过的MBA学员中，绝大多数都从事对外贸易。其中，尤以纺织、服装、鞋帽、五金家电出口为多。与广东省的民营企业不同，浙江民营企业的外贸出口遍及世界各地，而且转口贸易的比例正在下降，更多是海外的大公司在中国加入WTO后实施的直接采购。对此，我也曾与浙江的有关人士探讨过，如果按这样的方式发展，香港作为曾经是中国最重要的转口贸易地区，它的地位怎么办，得到的回答大多是“我们只能跟着市场的选择走。”我想，这也许是浙江民营企业在发展出口型经济中的另一个特点。
    事实上，我发现在浙江，香港的外贸公司或在这里从事进出口业务的港商确实不多（也许我了解的情况不全面），反之，韩国人、日本人、台湾人却大举进入，特别是韩国人，进入的速度和从事转口贸易的规模似乎有越做越大之势。对此，我真的希望香港商界认真思考一下。
    浙江民营企业最初的发展靠的是勤奋和“投机”，但时至今日，浙江民营企业的发展在相当程度上靠的是进出口贸易，温州的外贸依存度曾达到过140%，估计宁波、杭州、金华、义乌的平均值也不会低于100%。国际贸易依存度高低的经济评价在此暂且不予评论。我只想探讨的是，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浙江的经济获得如此高速的发展呢？尤其要关注的是，浙江原有的国营公司在改制或改造后，与民营企业有着同样的发展活力，并且国有和民营的协调发展在全中国完成的最为出色，这又是什么原因实现的呢？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应该讲，北京郊区得天独厚的优势及北京所能提供的强大的物流、财流、科技、人才、信息、地理环境、距港口距离等，应足以使北京郊区民营企业的发展优之于浙江，但事实并非如此。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想，这同样源之于浙江民营企业“跟着市场的选择走”的发展方式。
    浙江民营企业搞外贸，除了有温州人遍及世界各地的优势外，最重要的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市场的选择是什么。对市场的选择，浙江民营企业的应对方法其实很简单，这就是“先占有，再算帐”。浙江民企在发展初期，对国际贸易知识了解甚少，对营销技巧更是了解至微。于是，采取了最容易的低价战略，只要有人买，我就敢出最低的价格，由此，那些经过周严策划，有着充分外贸经验的公司，被浙江民营企业游击队式的作战方式扰得无以适从，特别是原有的出口产品价格体系被浙商搅得全无章法。于是，“跟着市场的选择走”到后来演变为跟着低价走。这也许正是北京、上海以至其它许多被认为出口资源丰富城市的民营企业，搞外贸搞不过浙江民营企业的原因之一。
    在中国向市场经济快速演进的时候，浙江民营企业的发展确实需要我们认真地总结和思考，特别是浙江民营企业对外贸易的发展的手段，更值得我们给予准确的评价。
    客观地讲，“跟着市场的选择走”，在浙江民营企业发展的历程中，充分显示了市场这只“无形的手“的力量。
但是，在经历资本的原始积累、产业调整、对外贸易的发展进程后，浙江民营企业原始的、甚至是根深蒂固的问题其实依然存在，那就是“简单的财富堆积并不能换来永久的发展”。在浙江民营企业简单地把“跟着市场的选择走”作为制胜法宝的同时，企业规模小，产业分散，产品等级低，贸易规则混乱，价格失控等问题象乱藤一样，把浙江的民营企业紧紧地缠住，浙江民营企业只想到了跟着市场的选择走，但却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大问题，“市场为什么选择你？“什么样的市场选择了你？”
    其实，这个问题正在困惑着浙江新一代的民营企业家们，也困惑着浙江的地方官员们。在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后如何选择更优的发展方式，不仅仅是浙江民营企业，也是中国大多数民营企业面临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