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棠花儿一层一层地湮淡，新叶一寸一寸地生发，心里头不由得浮起一个句子：“春去也——”

和姨姨在花市里跟卖花的姑娘扯皮说笑的时光，仿佛还是昨天，就这样，也只好明年见了。

卖花的姑娘把那个“老花盆”看得甚是珍重，我和姨姨不谋而合，盘算用来种常春藤，设计方案一出，姑娘惊呆了，问我会不会怎么啦，没人会这样做的。她不知道，对于春天已经过去的妇女，她们更看重的是某种任性的格调。最后，我们喜滋滋地扛回了花草，看着它们渐渐地红熏绿浓，渲染了无尽的春意。

孩子们在花下看电影、玩游戏。我们喝茶、聊天、学玩自拍。有好茶可喝，有时光可混，有朋友可陪，便是人间至上清欢。

姨姨是我人生途中极重要的贵人。想当日，我们迈出大楼，我在刺眼的阳光里头晕目眩，我问她：“我要怎么回去？”她哈哈一笑，回问：“那你刚才是怎么来的啊？”我像小学生一样指着路说从那里来的，她一看，笑了：“你跟着我，等一下到了路口你就拐弯，倒回去，就认得了吧？”

她是那种靠得住的人，而我，大多时候，飘忽不定。

这一段，写得很少，因为经历的太多，需要一点时间去想想，又因为一想起来，海棠簌簌地落满了岁月的山岗。

朋友独自一人去我家乡玩，我在网上导游，每写一句，心酸一次，我不自觉地说我在这条路上走过，写过什么；韩江涨潮的时节，我写过什么……那一刹那，蓦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是跟文字连在一起的，它们像暗夜的遥远星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始终存在；它们像流浪在风中的蒲公英，不定某一天又会忽然轻轻栖落在窗台；它们就像曾经的那个我，好像已经离开了，却一直没有消失。

我重新在想，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儿子收拾书架的时候，私下叹了一声：“这么多书！真是应了那句话，为什么懂得那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我在客厅里看着海棠，海棠也笑了，我和海棠一起装作没听见。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所以，我改成专攻专业书，争取实用一点。

记得慢书房的鹿茸哥春节时写了个文章，题目叫“这满天星光的路程，我们一路相随”，里面有一句话深得我心：“新的一年，我期望，每一个人都变得靠谱。”读到这里，一笑，多么朴实的愿望！我真心希望每个人，包括我，都变得更靠谱。

儿子边吃饭边问：“为什么家里这么多桔子，你还是买桔子？难道有规定祭拜一定要用桔子？你怎么知道神不会可能喜欢别的？为什么不能用苹果来替一下？平安嘛！”我说：“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因为自古以来‘桔’就是‘吉’，神看到这种水果就会很欢喜，大家都很靠谱，守规矩，就ok了！”

万物适时而生，应节而落，顺应自然，便得自在。当然，不靠谱也是一种生活状态。

昨晚饭后和儿子看电影《鸟人》和《暴烈鼓手》。儿子跟我解释为什么《鸟人》能胜出另一部电影的缘由：因为那一部电影讲的是时光怎样雕琢人，而《鸟人》讲的是人怎样被时光雕琢。然后，他瞪大眼晴问我：“你听懂了吗？”我很感动，郑重地点点头。

我说：因为鸟人表现的主题，很多曾经辉煌的人都要面对，或者没有辉煌过的人，曾经年轻过，也要面对。人不可能永远保持高位，是不是？导演肯定鸟人，给了一个华丽的结尾。

我喜欢鸟人穿着内裤在街头狂跑回去表演的情景，真像生活！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一定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海棠，鲜艳热烈，一如青春和热血。

只是，鸟儿无法一直翱翔。但愿，当你老了，海棠愿意铺满你走过的路，将你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