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
(2015-04-03 23: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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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肉身春天叶叶集 |
分类: 朝花夕拾 |
面包加牛奶,不觉吃了几天。早上八九点,胃里开始胀气,想呕,然后,N种上厕所。
空气粘稠而湿闷。半夜里醒来,家具在黑暗中散发着油漆泡水的味道。有一回,看到天亮,南方春天的灰,由深一路调浅。晨早的鸟儿,分不清啥时算天亮,练声也给省了。
儿子的棉衣被掉色的衣服染成绯色,我顺手拿来穿着。晚上他吃完饭,盯着那头公仔,评论:“你穿一件看起来蠢蠢的——”我低头认真看了看,回答:“我穿哪一件都蠢蠢的好不好……”“你在学校里不会。”他好脾气地说,跳出两个小酒窝。
呵,学校。那个被指甲捋得是愣是角、走起路来像节劲量的人。只有我才知道多少回周一集会我多么想一屁股坐到塑料草地上,只有我才知道每个中午我有多么不想起来。这个狂奔往夏天的春天,连南方人都觉得它太南方了。而我,一心想缴械投降,施施然化作春泥,为漫天乱开的花儿做点贡献。
好心的朋友劝我,这样子不行,得去运动,用流汗来消解季节的倦怠。于是去了。教练看见我,笑眯眯地说:“你好久没来了。”她仍那么柔美。深绛紫色的运动服让她显得有点瘦。当她反扣双手向后拉伸,站成一个高而直“人”字,秀颀笔挺如一株竹子。
十五分钟后,血管的内壁开始发热了,一股温和实在的暖开始渐渐往外传递,由毛孔渗出,回旋在皮肤表面,又有一股港湾里的洋流,在身体里慢慢游走,融会贯通。这时,脊椎咕噜一声,不知哪一节举手表明它的存在;手臂咯噔一下,一条筋扭了一下身体,矫正让它安得其所。当你感觉到动作的障碍时,你不得不承认身体有些僵硬了,或者说,有些衰老了。
教练说,当我们无法做某个动作,或者动作不到位时,试着问自己什么阻碍了自己,可不可以再进一点。事实上,这个原理,在张德芬的《黄庭禅坐》中是讲过的,试着去感觉身体的酸和痛,不要否定它们的存在,承认它们,然后跟自己的身体商量:能不能接受这种痛,能不能放下,可不可以有新的发展。有一位勇敢和智慧的姐姐,走过生命的暗夜。她曾经跟我讲过,沐浴的时候,常常抚摸着自己身体,跟身体说“我们好好相处啊,要开开心心啊”。这种积极的心理疗法是极佳的治愈。那时,我不由得想到:那些看不见的郁结呢,那些看不见的心理上的疼痛呢,不也得这样面对和疏导吗?如果你无法把它一刀切下,你就得想办法与它和平共存,绝不能以懦弱和悲伤去喂养,让它大到啃噬和吞没了你。
生命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这个春天,听了一些心疼不已的消息。忽然间认识了一些非常陌生的词语,有点奇怪为什么人的身体会是这样的。这让我变得沉静和严肃了很多。有时走在路上,我会想:什么是最本质的?在哪些胡里花俏的木屑下,如果你能抹开来看,愿意看到什么?某个东西,是不是你一定得有的?没有的话,会怎么样?讲完《巩乃斯的马》,我特别想写个课堂反思,讲精神联结和自在的状态。
——我又写到精神了。或许,除了那些无常,精神和身体应该是紧密联系的吧。又或许不是,那一天,我们几个人一起喝茶时,有一个朋友说,人就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体检单上的结论,就会一项、两项、三项地逐渐增加。当我遥望那个实际上并未能看到的未来,我仿佛站在辽阔的河边,白雾茫茫,蒹葭苍苍。苏子说纵一苇之所如,而我也想一叶飘零,任意东西。
这沉重的肉身,因着受想行识,因着眼耳鼻舌身意,因着色声香味触法,而淋漓酣畅,又因着必然由生走向死,而显得渺小轻飏。当你在初春的早晨醒来,身体的各个器官渐次觉醒,有力呼吸,鲜活跳动,每一个细胞都安享当下,不离不弃,那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儿。活着,健康活着,已经很好。你明亮的眼神灿若晨星,你柔暖的嘴唇如含蕾的山茶,不管是不是晴天,你的心中,自己升起一道晨曦……这样的存在可能不很久,但愿,你和别人都珍惜。
由此,人们应该尊重身体的状况吧,全部接受,坦然接受,包括它的脆弱和残缺。无论它是怎样的,生命是一场不间断的自我道别。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瑜伽课最后的环节,当人抓住双脚,像一个球一样在地上自由滚动时,你会觉得自己是自己最天真的玩伴。然而,我最喜欢的体式是婴儿式,跪坐着,侧头把脸贴住地面闭上眼睛,大地是那么地安稳、慈和,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老师所说的“微笑一次”也一点不难——毕竟,我真的是一个有点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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