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味无香  至情无言

¤叶叶集

在狠忙了一阵子之后，今天下午，我去商场落实面霜和润手霜。面霜，是不假思索的，十几年如一日用一种。润手霜，问题比较大，今年已经买了两瓶放着没用。鉴于上次我儿子的提醒“便宜没好货”，下午，我买了一个曼秀雷敦。回单位拆开一抹，还是香得化工、香得香料、香得洗涤剂。一米之外，绝对闻得到。我对这些涂来抹去的东西要求不高：美白之外，不油腻，淡味道。只可惜，现在的商品大多追求感官刺激，它定要你带着它的味道过完一天，让你记住它，让你周围的人记住它。而我厌的偏偏是这个，我才不和这种逼人的茉莉味捆绑在一起呢。

浓烈或者说“先味夺人”的事物，大多很难持续地得到众人的喜爱。比如，先前，汕头人青睐铁观音，这种茶色清翠，清香扑鼻的新茶，第一二泡，香气四溢，第四五泡就淡了，没回味儿了，再后就“淡过鳖尿”了，伤胃。后来就有人传言有添加了，大家渐渐不喝。潮州人一向不屑喝铁观音，他们喝凤凰单枞——叶子较大，茶色很浅，香味很淡——那种山野的味道、树叶的味道，淡而弥久。喝多了，能让人翻胃，喝久了，能将肠胃里的油腻销蚀尽。可见，这种浅淡，是道行很深的，有杀伤力的。好的单枞茶也有些带着桂花的香味，那种香是完完全全跟真花的香一样的，天然，醇正，淡雅，耐人品味。有些茶罐上写着“天赐淡雅香”，我很是喜欢。

读书和喝茶，情致是一样的。

我读的书不多，在读过的小品文中，我最爱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极爱。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只有白的块和黑的线。寥寥几笔满蘸人生的况味，又似乎什么也没说。那些深沉的故国之思和沧桑之感，化在“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中。生于明代，明亡以前未曾出仕，明亡以后，他却参加过抗清斗争；出身于官宦之家，年少时一直过着布衣优游的生活，后来消极避居浙江剡溪山中。多少风月繁华，前尘往事，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随风入户、入心。实在孤寂难解，选择在大雪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前往湖心亭看雪。看什么呢？只有张岱自己知道。而“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的答非所问，常使我蓦然微笑：酷寒中的相知，甚是温暖！然而相逢何必曾相识，即使情致相投，我们也不想互相慰藉寂寥的灵魂，不彼此负累。独与不独，空间的距离和心理的距离。疏淡而温情。大地，多少花团簇锦，被茫茫大雪覆盖；心上，多少爱恨情仇，我自承担。

不知怎么的，读《湖心亭看雪》，我感念颇深。它符合我所认为的文学的极致：浓到极时便是淡。在那疏淡的表面下有着一颗依旧温热不忍死去却又有些迷惑有些寂寥的心。

看人和品茶，标准是一样的。

我尤其看不起那种咄咄逼人的人，这世界，有什么老大的事啊？犯不着好像真理都掌握在你手上，众生都没有头脑似的。一个真正有大气象的人，必定和颜悦色，他不怕别人不接受他，他不要求别人一定按他的标准生活，他不怕出问题，有什么事，清清楚楚说出来，认认真真解决它。一个真正好的人，不应该以气势压人，让人不得不服从迁就，反之，受他的言行耳濡目染，周围的人会自觉地想变得更好。我也不喜欢那些过于张扬的人，当他们数着家珍摆着奖状时，我常想起于丹那句话：一个人炫耀什么，说明内心缺少什么。

朴素，淡雅，是我喜爱的格调，是我向往的境界。对茶、对文、乃至对自己，都如此。

真味无香，至情无言。在这样一个深夜，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