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种的向日葵，到深秋就成熟了。（IC photo供图）

秋日里，晒枸杞。（IC photo供图）

　　丰乐舍

　　小秋一词，本是源于山区吧！最初的意思，似在秋收的季节，于山里采摘野果儿；它与大秋，秋天主要的收获相对应。

　　在我的故乡，里下河平原的舍上，本没有多少野果可采，除了夏天的桑葚，怕就是秋天的枸杞了。枸杞，多长在小河边；春日里冒出的枸杞头，鲜鲜嫩嫩的，采一把，倒上油、撒上盐，在锅里用大火一炒，端上桌，便成了一家人下饭的佳肴……到了秋天，枸杞的叶枯萎了，伸展开来的茎，也便日渐坚硬起来；而那坚硬的茎上，也就挂上了一颗颗椭圆形、橘红色的枸杞子。在小河边上生长、纯天然的红枸杞，常常被一个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门前的竹匾里晒干；冬日里，大人们多用来泡茶，也有做菜时放上几颗红枸杞，既可增色，亦可添味。

　　一棵一棵列成队排成行、羞羞答答的红高粱，在清冽冽的小河边，正垂着头颅，红着脸，等待着人们去收获。就是这红高粱，在我舍上的故乡，可稀罕着呢！把它刈下来，在石臼里舂成高粱米，再在石磨上磨成高粱面，于寒冬腊月里，无论是做成高粱团、划成高粱糕，都是颇诱人的食物。尤其在半个多世纪前，那些曾经饥饿的日子。好多年前，我以“小河边上的红高粱”为题，写过一篇散文诗，在当时颇有些名气的《散文诗》杂志上发表。

　　一棵棵高高大大的向日葵，也在弯弯曲曲的小河边，形成一道特有的风景；到了秋风萧瑟的时候，向日葵也就成熟了。于是，抬起头，举起手，用镰刀刈下一个个硕大的向日葵饼子，在阳光下晒干，然后把葵花籽一颗颗地剥下来，也就有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人孩子们有滋有味地嗑着葵花籽、欢欢乐乐的场景。

　　说罢小河边，再去田边地头、旮里旮旯的地方。一棵棵红豆子、绿豆子、秋梢子，也都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把它们拔回家，从豆秸上一荚荚摘下来，放在竹匾里晒干，再用双手搓揉；一颗颗红豆子、绿豆子，还有秋梢子，也就红红绿绿地显现于你的眼前。这里的红豆子，有别于唐人王维“红豆生南国”里的红豆，它的学名该是叫作赤豆的，可我舍上的乡亲，总是“红豆子”地这么叫着。绿豆子和秋梢子，乍一看，没什么两样，都是绿绿的小小的颗粒；仔细分辨，绿豆子比起秋梢子，颗粒要大一些，也更饱满些。据舍上的乡亲说，秋梢子比绿豆子要“泼”一些，好长，也容易结荚，只是在颗粒上不及绿豆子大而饱满。这都是小时候的见识了，不知道现在“秋梢子”还长不长了。可总记得它的名字“秋梢子”，那是秋天的尾巴；成熟的时候，秋天也就要结束了。

　　在田边地头，默默生长、悄悄成熟的，还有豇豆、扁豆；不过，它们都要借助豆架，才能攀缘而上，升藤，开花，结荚……秋日里，豇豆、扁豆，半青半熟的时候最好吃，摘一捧青豇豆、红扁豆做成菜，吃饭或是下酒，于舍上人来说，也算得上一种美味了。

　　还有芝麻，也多是一小片、一小片地长在田边地头、旮里旮旯里。收获芝麻，总是在早晨或是傍晚；中午时分收获，常常会炸裂。收芝麻，舍上人不说割，而说“剪”(读一声），需要像剪鸟儿的羽毛一样细心。也许，只有像芝麻这样精致的作物，才配得上这样小心翼翼地收获。芝麻，做出来的食物都是精美的，芝麻糖、芝麻饼、芝麻汤圆……总会受到人们的青睐。就连芝麻秸，我舍上的乡亲，也像宝贝一样收起来，做年夜饭、大年初一煮糖团，都用它作为燃料。或许，就因了“芝麻开花节节高”那一句寄寓着美好希望的乡谚。

　　如果说大秋，指的在一望无垠的大田里，收获水稻、棉花这类主要的农作物的话，那么小秋，除了蜿蜒屈曲的小河边，除了田边地头的旮里旮旯，还有就是小田里的收获了，诸如荞麦，诸如慈姑、荸荠……记得，舍上那十来亩的早稻收获了，也会分成一块块小田，用来栽慈姑，栽荸荠，或是种荞麦。荞麦不多见，印象中也就种过三两次，总记得白色、粉红色的花儿很养眼。收获了的荞麦，三棱形、棕褐色；荞麦面做成的团子，吃起来真的是唇齿留香。那些棕褐色的荞麦壳，舍上人舍不得丢弃，一把把地塞在枕头里，淡淡的清香常常助你入梦。

　　还有慈姑、荸荠，也在秋末的时候收获，为的是不影响播种冬小麦。它们的果实，都静默在水里、泥里，待到水干了、叶枯了，要用钉耙把土翻开，扁球状、赤褐色的荸荠，带着小柄的慈姑才见天日。捡慈姑和拾荸荠的，多是些孩子，慈姑和荸荠也是他们的最爱；他们常常拾来荸荠，用干枯了的荸荠叶抹几下，就放在嘴里，甜津津、美滋滋地嚼起来……

　　这些，都是故乡舍上很久以前的事儿。至于各家各户自留地上的山芋、萝卜还有胡萝卜，限于篇幅，我就不把它们纳入小秋的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