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6,13泰州日报:夏天的小农事
(2022-06-14 15:50:08)夏天的小农事
蚕豆收好了塍黄豆
“蚕豆收好了塍黄豆”,当我在键盘上敲下这个题目的时候,便会看到,在我丰乐舍的故乡,飘着洁白的云朵飞过欢鸣的布谷的高远的蓝天下,一垄垄刚刚收割好了金黄的小麦的田畴边,一条条曲曲弯弯的田埂上,几个赤着脚裸着背的少年,正在挥洒着汗滴挥动着胳膊,拔着那早就成熟了的一棵棵蚕豆。那低矮的坚硬的豆秸,那饱满的尖锐的豆荚,不时的,总会在那一双双灵巧却也是粗糙的小手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划痕。
蚕豆收好了,随着那一望麦子的金黄变成满眼秧禾的鲜绿的时候,同样是那一条条曲曲弯弯的田埂上,便会走过来几个提着弯刀的老人。
他们的活计,先是削去这田埂上或是繁繁茂茂或是缠缠络络的野草,野草削掉了,再在田埂边的秧行里,掬起一捧捧烂乎乎的黑泥,泥起了那一条条因为削去了野草而有些犬牙参互的田埂两侧。
太阳落山了,那一条条田埂也就泥好了;湿润的,溜滑的,也带几许丰腴的。那些老人,是含几分欣赏含几分自得,微笑着,从那曲曲弯弯的田埂上收工的。
乘着昨日那颇为养眼的溜滑、丰腴和湿润,第二天早上,那一条条田埂上,便走来了一个个拿着小铲锹挎着淘箩塍黄豆的人。
塍黄豆的,多是妇女。她们就在这田埂上,一左一右,握着小铲锹,塍起了黄豆来。
记得,塍蚕豆的时候,多是秋高气爽,很少下雨,用一把大铁锹,在土埂的两侧,一下一下地崴着口子。因为脚下的土埂干硬,崴口子,是要费好大的力气的,崴下不长的一段,往往会气喘吁吁。
而塍黄豆则不同,只需用些巧劲。夏天里,尽管赤日炎炎,可也雨意淋淋,土壤大多时候是松软的。何况,这一条条田埂,有着一望绿水的浸润。
那些妇女们,右手轻快地挥动着小铲锹,在田埂边,一行行的,掏开一个个浅浅的小穴,左手再迅疾地从淘箩里捏起三两粒黄豆,丢在小穴里,继而,握着小铲锹的右手,熟练地把土一带,便把躺着三两粒黄豆的小穴盖好了。
要不了三五天,你就看吧,那一条条田埂上,便钻出了一行行一排排黄豆的嫩芽了,由鹅黄,到淡黄,再到淡绿……此刻的田埂,此时的黄豆芽,或者是黄豆苗吧,真的是让你舒心让你养眼呢!
这时候,生长着的黄豆芽,常常是野兔们垂涎的食物。于是,也就油然地忆起了,在故乡一马平川的田野上,乡亲们忘情地呼喊着,在泥里水里,一路驱赶着野兔的情景了。
黄豆成熟,大多与水稻同步,稻子收完了,黄豆接着收获。于是,在这秋日的旷野上,也就有了一个个孩子欢欢悦悦地烤黄豆的情景,也就有了记录着这种情景的一篇篇同样是欢欢悦悦的作文。这一篇篇文字,可是带着丰收的欣喜挟着野性的快乐散着童心的光泽的。
“蚕豆收好了塍黄豆”,这是我少小的时候曾经亲历的一件农事了,至今还那样清晰地存留于我关于故乡的美好与美丽的梦境。
芝麻绿豆儿的农事
“梅里芝麻时里豆”。进入了乡亲们所说的“时梅天”,故乡的那些芝麻绿豆儿的农事,也便随之开始了。
种芝麻,总是沐着蒙蒙的细雨,在一片高高的垛子上进行的。
记得,我家老屋的东面,隔着一条屈曲环绕着的“风水沟”,便是一片高垛了。那高垛有8亩地,乡亲们称作“八亩垛子”。因为地势高,上水不方便,常年不种水稻,只种旱谷,种大豆、种高粱,也有种芝麻绿豆的时候。
而在乡亲们看来,种芝麻,可是个喜庆的活儿,因为,“芝麻开花节节高”;在那个曾经是饥馑的岁月,种芝麻,则是一种吉祥,一种对于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
种芝麻,总是在潮湿湿的垛地上播种,或撒种。
撒种的,都是一个个有着沧桑的阅历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农。
他们,胸前吊着一个装满芝麻的竹篓,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白芝麻、黑芝麻,就这么一小把、一小把地,匀匀地撒着;就连地头、埂边,也不落下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芝麻种撒好了,接下来,男女老少的,便一字儿排开,举起一把把磨得锃亮的锄头,轻轻地、柔柔地,满含着憧憬满含着希望地,刨着给蒙蒙细雨刚刚淋湿了的地面,薄薄的细土,刚好覆盖了撒下来的那一粒粒黑芝麻、白芝麻。
那高高的垛子上的那一片芝麻地,就在“小暑头上七天阴”雾蒙蒙雨蒙蒙的天气里,就在乡亲们满含着憧憬满含着希望的目光里,绽芽了,吐绿了,长成了一株株亭亭玉立青青郁郁的芝麻秆了。
待到天高云淡风清气爽的秋日,故乡,那一个高高的垛子的一望青青的芝麻秆上,也便一朵一朵地,缀满了洁白的芝麻花。
真的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这芝麻花,总是一层一层地,从根部,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开着,一直延伸到芝麻秆的顶端。
芝麻花,虽然柔不经晒孱不经雨弱不禁风,可它,却是乡亲们最钟爱的花儿。
芝麻花开的日子,往往是农时最为消闲农事最是轻松的时候。清晨,傍晚,总会有人,捧着个海碗,走近郁郁青青的那一片芝麻地,观赏着在青青的芝麻秆上缀着的这一层一层洁白如雪的花儿,舒心,惬意,欣喜,也便毫不掩饰地挂在乡亲们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了。
和芝麻差不多一起播种的,还有那算得上精致算得上小巧的绿豆儿。
绿豆,也是乡亲们喜爱的一种作物,它往往种植在芝麻地的四围,是一个个婶婶,拿把小锹,种植在围着芝麻地的那一条弯弯的狭狭的田埂上的。
不独是那精致的小巧的绿豆儿可爱了,绿豆儿长出来的那一蓬蓬绿绿的茎蔓开放着的那一朵朵黄黄的花蕊,也是一样的养眼。
也许,它们才是这高高的垛子上,这一片芝麻地的最好的陪衬、最好的点染。
这些,便是差不多半个世纪前,我故乡的乡野,最为爽心悦目的风景了,至今,还静悄悄地浸润着我的笔端。
——连同“时梅天”里,那一些“芝麻绿豆儿”的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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