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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秘(下)

(2008-01-14 09: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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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影视作品

    白书记是10点23分回到办公楼的,虽然仅仅半天,但老秘已经记住了他的脚步声的特点,所以他的脚步声刚刚响在走廊上,老秘就出了屋,并迅速打开了白书记办公室的门,然后给书记的茶杯里放了几朵抗白菊,在书记走进屋的时候准确地将开水倒进杯子。“白书记,怕你晚上喝了茶叶睡不着,给你泡了一杯白菊花。”
    白书记扶了扶眼镜,没有坐,只是站着,声音很轻地问,“晚上了,你没有回去休息?”
    “有一件事情,不敢耽搁过夜。”老秘看看白书记的脸色,发现他正认真地听着,就按照既定思路讲了,最后说:“以往遇到这种事情,公安部门也都直接打电话或来人汇报。越过中间许多部分,为的是缩小影响范围。”说完了就等着白书记问他怎么办,因为过去,刘书记总在他汇报完一些大事后,紧接着说一句,“谈谈你的想法。”但他知道,白书记和刘书记区别很大,可能不问。不问也可以,他肯定要思考,思考一两分钟后,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了,自己再对他讲自己的思路。
    但他没有想到,白书记根本没有照着他的思路走,只是扶了一下眼镜,就低下头看着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的县四大班子领导电话号码,遂拿起电话,按了一下2,这是要总机,“你给我找一下政法委书记张大忠。”说完就放下电话。
    老秘心里吭腾一声,他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我连给他出主意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过去,这些事情,刘书记都是交他办的,绝不会直接给总机打电话下指示。难道他已经决定不让自己当秘书了?也许他还不知道怎么使用秘书呢!不管怎么说得赶快补救!
    他连忙说:“白书记,我去找张书记,张书记爱去的地方,总机肯定不熟悉。”
    白书记转脸看看他,又扶扶眼镜。
    他心里就毛毛的:这个人是反应慢呢还是城府深呢?但他的脸上还是微笑着,切切地看着白书记的脸孔。
    “那好吧。”白书记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你把经贸委主任和工商局长也叫来。”
    “好的。”老秘说:“半小时内,他们就会赶到你办公室。”
    老秘到了自己办公室,只不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把所有人通知到了,遂到了白书记办公室,笑吟吟地说:“15分钟以内,他们就都到了。”说完后切切看着白书记,想让白书记问他的想法,他就趁机将他精心思考过的思路告诉白书记。
    “好,”白书记说:“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老秘心里很难受,但他依然一脸微笑,“书记开紧急会议,前后照应是我当秘书的责任。”说着提起开水瓶,给白书记的茶杯里添了一点水,边放开水瓶边壮着胆子说:“我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说完了心里突突跳,却还微笑地看着白书记。
    “说说我听听。”白书记不紧不慢地说。
    老秘就讲了自己的思路,而且有意讲得有些结巴,故意显出在书记跟前的紧张,但是将思路讲得很清楚,最后说:“这样以来,不但得罪不了这几个贩子,而且使他不敢不努力为咱县做贡献。”
    白书记喝了一口水,没有看老秘,轻声说:“你是动了脑筋的。”
    老秘微微一笑,无声地看着白书记。
    白书记依然看着桌面,声音依然很轻,“山药销售,是山药生产和发展的重要环节,生产是为了利润,利润是通过销售实现的,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能单单依靠几个贩子?单靠了他们,就经不起任何折腾的,同时也会助长他们几个人舍我其谁也的心理,目无法纪,恣意妄为。关于目前怎么处理这三个人,我想给政法书记这样一个原则:既维护社会治安,又调动这三个贩子的的积极性,他就会处理好的,你刚才说的办法,是达到这个原则的一种,还有没有更好的,由他们去办,我想他们会按照这个原则办好的。但这个事情不能就此结束,要举一反三,我们的经济部门怎么抓发展?重要的是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农业要走产业化道路,要建立龙头企业,要采取公司加家户的形式,用经济利益将各个环节上的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就是我们不管,各个环节上的人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加倍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这就是机制,机制对了,一盘棋就活了。”
    “对!对对!”老秘连声说,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白书记的话,但他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而且主意很正,遂真诚地说:“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刚才给你说以前,我还以为我的主意不错呢?一听你这话,才知道还差十万八千里。”
    白书记还没来得及应他的话,政法委书记已经赶来了。老秘给政法委书记倒上水,就退了出来,在走廊上等着经贸委主任和工商局长。
    经贸委主任和工商局长一前一后来了,上楼梯时使对劲跺着脚上的雪,老秘就知道又下雪了,却来不及问,将他们迎进白书记的办公室,给他们倒上茶,就很守秘书本分地退了出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大开着办公室门,随时等着书记安排新的任务。
    那边会议的内容自然就在白书记刚才的谈话里面,老秘已经无须了解。他仔细想着刚才和白书记谈话的整个过程,确认自己的思路白书记还是欣赏的,虽然自己没有象白书记那样举一反三地思考问题,没有想到农业的产业化道路,但自己在处理三个山药贩子嫖娼问题上的思路书记是肯定了的,这起码可以说明如果把自己放在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位置上,自己能够处理好一些棘手的问题。
    想到这些他有些欢欣鼓舞,进而想到书记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部分才能,就会对自己重视一些,起码不会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只会端茶倒水扫地抹桌子整理文件之类的公务员型的秘书,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要有机会对书记提出自己的思路,让书记尽快出政绩,书记怎么也会感激自己,把自己当成心腹,提拔到重要岗位上来。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和哥哥感到庆幸,费尽心机设置的这一事件总算达到了应有的效果。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到刚才他们上楼时的跺脚声,就走到窗户前面,看着窗户外面。
    果然又下雪了,雪片子不象昨天晚上的小雪粒子小落细撒,而是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将黑苍苍的夜也映得白茫茫了,从窗口泻出去的灯光在雪野里散得很宽阔,在灯光中飘落的雪就象一片片飞舞着的洁白的鹅毛,积在地上的雪就象铺得很平的干净透亮的棉花绒褥子。“雪真好!”老秘对自己说。“真想到雪地里走走。”老秘又对自己说。


    在这以后的两天里,老秘依然处在被吊起来的状态,对这个状态最为清楚的是县委办公室主任,老秘第二天上厕所时在走廊上见到他,两人正好面对面,他就平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对老秘说:“还没顾得和白书记商量,你等着
    他这种表情,不由想起他以往见到自己时那笑吟吟的样子,真想攥紧拳头,朝他那扁脸砸一拳,但他硬是忍住,还让声音柔着,说:“不急不急。”
    许多有权力的人物显然也知道了老秘的这种状态,所以老秘办公室的电话依然稀着,老秘心里就不时地产生一种怆然的感觉。
    有一个电话是哥哥边光辉打来的,声音震得电话听筒嗡嗡响,显然是高兴,声音里就满是笑意,“嘿嘿好极了,完全按照咱的想法办了!”
    后边哥哥还说了一些事情,老秘就已经不在意了,只要完全按照自己的设计来,就说明白书记将自己的建议告诉了政法委书记,而且政法委书记竟然也没有比自己的设想更有水平的设想,这真是太好了,他肯定要给书记汇报呢,他汇报的时候就等于在书记面前给我表功呢。
    书记这两天一直在下面跑,几乎没有回他的办公室,他想打电话到县委办公室,或者自己到办公室去,了解书记去了哪里,干什么,但他依然不好意思。
    想来想去,老秘决定问他的好朋友、白书记的司机国明,所以在晚上12点,他打电话到司机国明家,原想到这个时间他肯定回来了,没想到还是没有回家,国明的妻子也没有睡,连着说这么大的雪,万一出个啥事情,国明不算什么,书记可是金贵。
    他不愿意和国明妻子罗嗦,就说让国明回来后给他打个电话。
    他知道国明一定会来电话,在等电话的时候他将自己记在笔记本上的思路又思考丰富了一遍,笔记本上的思路就被大小不等的字弄得纷乱一片,只有他才能从这纷乱的字迹中找出他的智慧,找出许多当官的急需的急功近利的思路。
    半夜两点多钟,国明的电话来了,说他和书记下乡到了红石乡,回不来了,打电话给妻子请假,才知道他等着电话。
    他就急问书记这两天干什么,怎么不露面,弄得他心里没有底。国明就说书记这两天一直在下面了解真实情况,今天一天都在察看大雪里的穷苦人家,有一家人的房子被雪压塌了,书记和那一家人一起从塌了的房子堆里往外扒东西,弄得乡党委书记和乡长疯跑着安排好了这一家。“你真带劲,在家里抱老婆,现在全县的乡镇干部都在雪地里跑着,谁都害怕被雪冻着压着饿着人挨书记训。”
    老秘放下电话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背着手在被暖气蒸得暖融融的房间里走,他想象着书记在乡下察看灾情的情形,不由被深深地感动了,“真是一个好书记!真是一个想着人民群众的好书记!”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的书记越多越好,这样的书记官当得越大越好,我要为他当好官当大官出好主意服好务!”
    突然响起妻子细弱的声音,“你咋又不带劲儿了?”
    他看着妻子:“咋了?”
    “你一个人走着咕哝着,还挥拳头。”
    “噢,”他对妻子说,“你睡吧,别操这心,这是我在下决心呢。”走了两步又对妻子说:“我去办公室写一点东西。”他突然想到,白书记这样的风格,如果等着他有了空闲时间再给他谈思路,那就几乎等不到,干脆写出来,递给白书记。
    妻子连忙坐起来,“我起来给你做一点夜饭,你吃了再去,肚子空了会冷的。”
    “不用,你睡吧。”他对妻子说,“白书记这会儿都在雪地里呢,我呆在家里愧得慌。”
    妻子却坐起来穿衣服,“我不管啥书记不书记,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命根子。”
    听到这句话他感到心里很暖和,但他只是将脸上的表情变温和些,然后对妻子说:“我确实不饿,你睡吧。”
    说完了就走出了屋。
    雪依然下着,雪片子没有前天晚上大也没有前天晚上稠了,但风很硬,他一走进雪地里,风就把飘着的雪吹到他的脸上,冰得他浑身一个寒颤。
    他不禁想到这几天都在这么冷的雪地里的白书记,心里就说,我急着整理出来这个快出政绩的思路,主要是希望这样关心群众疾苦的好书记能够不断进步。
    虽然他自己很清楚写这个思路是为了自己,但有了上面这个理由,他突然觉得写这个材料很是冠面堂皇,很君子,很有人民性,所以步子也就迈得很大,在冷风冷雪中走得很气派。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理由,所以他整理得也很顺利,整个思路写得很流畅也很有煽动性,清晨5点26分的时候,整个思路就整理出来了。他想到白书记看到这个思路后心里一定会很感动很高兴,就禁不住自个儿笑了。
    他知道应该回家去睡一会儿,但他一点倦意都没有,就看着窗外的雪,想着给书记送这份思路的每一个细节。最后确定在书记晚上回办公室睡觉前,放在书记的办公桌上,这样,就省去了许多解释性的语言,于自己于书记面子上都好看。
    方法一确定,他立即意识到少了一个他和书记之间的连接文书,这个文书就是一封信。
    老秘没有想到,他写过这么多年东西,从来没有这封信这么让他费脑筋,短短的一封信,他整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写了出来。
    白书记:
    您好!
    您到黄城虽然还不到一个礼拜,但你一门心思为黄城人民谋利益的风范感动了几乎所有黄城人民,这几天,我不断接到基层干部和人民群众的电话,都为你的行动而感动,我作为一个黄城人,也深深地觉得和你之间产生了一种亲情,一股强烈的愿望推动着我要为你做一点事情,于是我就写了下面这些想法,很不成熟,如果您觉得很幼稚,就一笑了之。
                          此致:
              敬礼!
                                边灿烂
                         1997年元月10日
    又:这份思路仅此一份,底稿我已经烧掉了。


    走廊上响起人们上班的脚步声了,老秘才知道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以往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大开着自己的门,等着书记来上班,所以他不习惯在这个时候关着自己办公室的门,但他还是认真地将这封至关重要的信又详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丁点差错,才放进了抽屉,并且很认真地将钥匙插进肚脐眼锁里,转了两转确认锁好了,才放心地起身,开了办公室门。
    县委办公室的人们纷纷到厕所旁边的垃圾间拿扫把,明显地是要去扫雪。
    老秘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和大家接触的好机会,也是听取大家对新的县委书记看法的好时机,所以连忙走过去,也拿了一只竹扫把,随着大家走下了楼。
    院里的雪已经积了一尺多厚,院中那排平时亭亭玉立的瓮形翠柏,被沉重的雪团压得七歪八扭。老秘就想,过去只要看到这样的大雪,就会心里高兴,就会想到现成的成语:瑞雪兆丰年。但是今年不同了,自己看到这样的大雪,心里却沉沉地想着那些在雪中受冻的农民,想着书记和县委领导都在贫困山区乡镇。看来白书记是一个很务实很深入的干部,对待任何事情,都会举一反三,都要看到事物的几个面,他难道不会想到瑞雪兆丰年吗?他肯定也会想到,但他会同时想到大雪带来的另外一个面,那就是冷和重。就象那天晚上,自己只想到了要将那三个嫖娼的山药贩子逮了罚了还要调动其积极性,却没有想到白书记由此而想到了农业的产业化道路,想到农业的新型模式--公司加农户。
    想着这些老秘不禁走了神,直到人们招呼他,他才觉出自己的失态,连忙笑笑,遂掩饰道:“我是想,今天所有的县委常委都没有来扫雪。”
    “都在下面乡镇呢。”人们就一边扫雪一边自然而然地谈起了领导今年冒雪下乡的话题,雪太厚,人们扫得很吃力,甚至用上了铁锨,人们的脸前面,不断地喷着从人们嘴里鼻孔里呼出来的白气,老秘完全可以听出来,人们在白气中的话语,对新来的县委书记充满了崇敬之情,心里就又一次肯定了自己对书记写的那份思路。几乎是在同时,那份思路似乎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对其中第一句中称书记为您,而在以后的几处都称你很满意,因为第一句称您是尊敬,而往后的语言里如果还一味地用您,那就做作了,反而用你,显得亲切而又实在。看来做人做文一个道理,要有华有实,有奇有平,失了一面,都会倾斜,斜则不立。
    就在这时,一溜三辆北京吉普车开进了县委大院,车身上沾满了黑黄的泥和着的白雪,老秘一瞅车牌子,就知道是下面乡镇的车,遂看到县信访办主任举起铁锨,挡住吉普车,朝县委门口一指,大声叫,“开到那面去,没看到这儿正扫雪么?!”
    车却一溜儿停下了,从车上跳下来县委书记和几个常委,每个人的裤脚上,都沾满了泥巴,身上也到处是泥点子。
    信访办主任举在空中的手停住了,“不,白书记,不知道,不知道是你们。”说话也显得结结巴巴。
    就有几个机关干部偷偷笑了。老秘却来不及笑,他看见白书记一脸的疲惫,虽然戴着眼镜,还是能看见两只眼睛周围的黑晕,这是极度缺乏睡眠的标志。白书记下了车后就扶了扶眼镜,似乎没有注意到信访办主任的尴尬相,然后低着头,踏着人们刚刚扫出的一条窄窄的弯曲小路,走向办公大楼,县委常委们也都跟着他走了进去。
    老秘想到,这是他进县委机关以来,第一次见到县委领导们看着县委机关的人在扫雪而空着手走过去。这在过去,是不可思议的。但在今天,人们看着领导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眼里尽是崇敬,因为领导们在这几天所付出的,远远超过了机关干部。老秘继而想到,这些领导是县委领导,而不是县委机关领导,他们所想的所做的,应该是全县的大事,而不仅仅是县委机关的事。扫县委大院里的雪,当然属于县委机关的事情。
    就在老秘这样想着的时候白书记和领导们相继走进了办公大楼,老秘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很尴尬,按说书记回来了,作为秘书,应该立即跟过去,因为书记明显地很累,有许多需要做的事情,是最最需要秘书的时候,但是他知道机关的许多人都知道他现在正处在挂起来的阶段,如果自己跟着书记回去,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议论,他甚至会想到一些人嘴里能吐出的恶心话。但他心里又实在为白书记着急,因为只有跟了书记6年的他才知道,书记目前有这么几个急需解决的事:一,需要有热水洗脸,需要换洗衣服,需要喝一杯温热的菊花水,需要把两条电话线都拔掉,安静地休息一会儿,需要秘书开着办公室门守着书记的办公室门,不让一个人去打扰。当然公务员也可以做其中一些,但是公务员比起秘书来,其细心、其周到以及细心和周到的分寸,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秘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国明来到了他跟前,“书记都回来了,你还在扫雪!?”声音很大,话语里似乎充满了责备。
    老秘连连应道,“噢噢,我就去。”心里却满是感激,两眼热着朝国明瞅了一瞅,就跟着国明走进了办公大楼。
    一上台阶,没有外人了,国明睁了睁困倦的眼,说:“我这一回真是开眼界了,没见过在雪地里边走边开常委会的。”说着朝旁边看了看,确认没有外人了,才又说:“这些副书记和常委们,过去日子好过得很,书记咋说他们咋干,只要达到书记的要求就行。白书记这一来把他们治住了,白书记就不说咋干,而是问他们是咋抓工作的。这一回去乡镇,就把农口的人治住了,问为啥会出现这些问题,立马就要解决办法,弄得这些领导脑子乱紧张。”
    老秘立即想起白书记那一天晚上对他说的话,其中“要调动人的积极性。”的话很有道理,这明显地是书记将自己的忙变成大家的忙,将自己一个人动脑筋变成大家动脑筋,而书记作为县里的最高领导,保留着随时检查、随时批评、甚至随时在你所分管的面上或点上开现场会的权力,跟着这样的领导干,只要你有本事,就容易出政绩,就容易被提拔。而同时,那些平时爱跟着打呼撸,没有真才实学的干部,就会立即在他面前显出捉襟见肘的窘态。遂又为自己没能在刘书记走以前被提拔到下面乡镇任职而疼心,否则,这正是显露自己才华的大好时候。
    “你看着,”国明边往楼梯上走边小声对他说:“这会儿,我敢说每个副书记和常委都忙得不得了,只有书记敢在办公室睡大觉。”
    要在过去,他会笑国明胡说瞎猜,但现在,虽然只有几天,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往后需要借助国明的地方很多,千万不能得罪他,就笑了笑,遂转过头认真地对国明说:“谢谢你。”
    “谢我弄啥?”国明知道他感谢的意思,就在走廊上停住步子,小声说:“其实我是为我呢,我还是觉得咱俩跟书记带劲,要换个人,我说话都不知道咋出声。”
    “就是,”老秘说:“你管方向,我管联络,书记管干活,三套马车,所向无敌。”
    话刚说到这里,二楼走廊上响起一串脚步声,老秘一听就知道是办公室主任的,连忙将手指头竖在嘴唇上,国明立即禁了声,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上了楼,似乎是偶然遇到一起的,两人一上楼就不吭声地分开了,一个往东,到司机班,一个往西,到书记秘书办公室。
    老秘一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书记办公室门关着,便一边掏钥匙开自己办公室门一边琢磨,书记在不在他办公室呢?如果在,为啥又关着门?如果刘书记在办公室,就把办公室门开一条小缝儿。但现在是白书记,他的脾气个性老秘还没有把握住,所以不敢肯定白书记在不在办公室,也就不能决定自己下面应该干什么。
    老秘在办公室转了两圈,最后下定决心,开开书记办公室门看一下,如果在,为他服务,如果不在,再关了门,等他回来。
    但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他还是没有贸然就开门,而是举起手,勾起食指,轻轻地敲了敲,如果书记在,他会听见这声音,也就会应声。
    但是没有听到应声,老秘就掏出钥匙,动作虽轻,却又很迅速地打开了书记办公室门。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象国明说的,白书记躺在办公室内间的床上睡大觉,眼镜放在枕头旁边,只穿着毛衣毛裤,光着脚,连被子都没有盖,有泥点子的鸭绒棉袄挂在衣架上,满是泥污的棉鞋脱在地上,罩裤和袜子扔在洗脸盆里,罩裤上有很多黄色的泥水。也许是太瞌睡了,也许是没有盖被子的缘故,白书记还打着呼噜,声音不大,也很均匀,说明他睡得很安稳。
    老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书记盖上了被子,然后端起放着罩裤和袜子的脸盆,悄悄走到外间墙角,弯下腰,左手端着脸盆,右手伸到电话线插销跟前拔电话线。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虽然是那种柔和的音乐声,但还是惊了老秘一大跳,他也不去接电话,只恨自己动作慢了,便迅速捏住插销,拔了下来。
    屋里突然响起白书记的声音:“谁啊?”
    老秘连忙应了一声:“是我白书记。”竟然忘了把洗脸盆放下,依然端着,走进里间,“你太累,我拔电话线晚了一步,把你吵醒了。”
    白书记坐起来,戴上了眼镜,“是谁打来的?”
    老秘还是端着脸盆,“我没接,直接把电话拔了。”
    白书记光着脚准备下床,眼朝床前左右看了一下,只有那双满是泥污的棉鞋。
    老秘连忙过去,弯下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床前,“你带没带换洗袜子和衣服?”
    白书记穿上拖鞋,“我来拿吧。”遂走到衣柜跟前,打开门,提出一个大提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袜子和罩裤。然后坐在床边上,一边穿袜子一边说:“把电话线插上吧。”
    老秘连忙说:“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睡够了。”白书记卸下眼镜,伸手在眼上抹了一下,“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常给我说,‘小伙子睡觉驴打滚儿。’”
    老秘还想再劝他休息,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走到外间,插上了电话线。然后给书记倒了一杯毛尖茶,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走进里间,端起洗脸盆。
    “放下吧,”白书记说:“这个我中午洗。”
    “不不。”老秘连忙说:“你太忙,我现在就去洗,洗完放在暖气片上,到下班的时候,就干了。”
    白书记穿好了裤子,一边纪着裤带一边说:“你放下,你年纪比我大,怎么能让你给我洗衣服?”
    老秘还是没有放下,笑着说:“我虽然比你多长了几岁,但老没成色,只要能给你服好务,就谢天谢地了,你太忙了。”
    “我不忙。”白书记纪好了裤带,穿上了西装,人立即显得精神了,“各个口上都有其他书记和常委们抓着,我今天上午就没有事情,你如果有空,咱们俩可以谈谈。”
    老秘心头立时一热,但他毕竟是老秘书了,并没有受宠若惊地立即坐下来和书记谈话,“我先去给你打一盆热水,洗把脸。”
    “不用了。”白书记走到外间办公室,坐到沙发上,手朝对面的沙发一伸,“你也坐吧。”
    老秘很不自然地坐下了,他知道在书记面前不能象在家里,怎么舒服怎么坐,而是欠着身子,只坐了一多半屁股在沙发上。就这刚坐下又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面,端起那杯为书记倒好的毛尖茶,放到书记左侧的茶几上,然后又回到书记对面的沙发跟前,还是那样以拘谨的姿势坐下了。
    白书记似乎真是睡够了,喝了一口水后,脸上确实找不到一丝倦色,扶了扶眼镜,说:“刘秘书长对我介绍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好秘书。”
    老秘心里一震,想到自己曾经在心里对刘书记的憎恨,惭愧之情油然而生。
    “他说你是一个有思路有想法的好干部,关于全县工作,你的许多大思路和他的思路不谋而合,他觉得你如果到一个乡镇当一把手,这个乡镇的工作一定能做好,但他这几年一直没提拔你的原因是他舍不得你,用惯了你。这次他很想带你走,又怕耽搁了你的前途。”
    这是老秘万万没有想到的,心里不禁交织着对刘书记的感激和对自己乱猜刘书记的憎恨,深深吸了几口气,他的心情才稍得平静。
    白书记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取下眼镜朝上面哈了一口气,然后用手绢仔细擦着,“刘秘书长的意思我明白,但干部问题要组织部提出建议,由常委会决定,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老秘低下头来,“我……听组织安排。”他真想补充一句,说他愿意到乡镇去工作,因为刚才与国明谈话时他就深切意识到,在白书记手下当乡镇一把手,很容易出政绩,很容易进步,但他略一停顿就说:“我想如果白书记需要的话,我还是给您当秘书。”
    白书记没有吭气,依然擦着眼镜,似乎擦得很专心。
    老秘知道他在思考,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说到这里就足够了,不能再多说,言多必有失。而在这个难得的时候,是让书记充分认识自己才华和能力的好时候,所以他轻声说了一句,“我过去拿个东西。”就迅速出了书记办公室,片刻又回来,见白书记已经将眼镜戴上了,就将那份他整理了一夜的思路连同他附在前面的信,双手递给了白书记。“我整理了一夜,希望您能抽时间看看。”
    白书记没有吭气,却已经用心地看了起来。
    老秘机敏地离开白书记,轻着手脚到里间,端出那盆脏衣服,悄悄出了书记办公室。
    只有裤子和袜子,所以老秘很快就洗完了,端到自己办公室,刚要往热乎乎的暖气上凉,就见白书记推门走了进来。“唉呀你洗了!”
    “应该是我洗。”老秘说着,平展展地凉好了,“一会儿就干。”
    白书记走到老秘办公室的窗口,看着窗外,老秘一边擦着手,一边站到了白书记身边。
    县委机关的干部已经结束了扫雪的战斗,将院里的雪堆成一个一个大雪堆,天晴得很干净,阳光照在雪堆上,雪堆上就明光闪闪的,西北风还吹着,雪堆上的雪沫子就雾一般地向东南飞去,飞出去的雪雾也闪着光。
    “你觉得这个景色好看吗?”白书记问老秘。
    “挺好看的。”老秘说。
    “应该是很好看的。”白书记说,“但是我一看到这景色,就想起我上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我家离学校36华里山路,我每隔3天回家背一回馍,不管多大的雪,不管多大的雨,我都得回家背馍,要不我就没有吃的。在这样的雪路上,我要走整整一天,才能从家里赶到学校。其实当时要在学校搭伙,只需要背上粮食到学校,每月给学校3块钱就可以,但我爸爸拿不出这3块钱。我母亲去世得早,我弟兄3人都是父亲当爹又当娘拉扯大的。村里不少人,包括我本家的长辈们,几乎都劝我父亲再娶一个妻子,但父亲总是摇头,他说他就是后娘养大的,整天看着后娘的脸色走路,他不愿意再让他的儿子看后娘的脸色。”说到这里白书记停下了,从窗口走开,坐到了老秘办公室的简易沙发上。
    老秘不知道白书记为什么给他说这些,但他被白书记的真诚感动了,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见白书记坐下,连忙走到白书记办公室,将白书记的茶杯拿过来,添了一点开水,放在白书记身边的简易茶几上。
    白书记喝了一口茶,看了老秘一眼,轻声问,“你说我在那样的年代,特别是那种年代的大雪地里,最需要的是什么?”
    老秘心里豁然一跳,“最……”咽了一口唾沫,“最需要关怀。”
    白书记点点头,“你说得对,最需要关怀,而且是最最基本的关怀,仅仅是温饱。那时候我们乡的书记叫王大军,我到现在还能这么清楚地叫出他的名字是我对他的印象太深了,几乎每到我家揭不开锅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因为到我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村最最困难的时候,他就会来到我们村,和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危难。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旦我将来当上了国家干部,就一定要当一个王大军这样的好干部。”
    老秘这时已经完全领会了白书记到他办公室来的目的,不禁点头应道:“就是,我们的每一个干部,在每时每刻,都应该具有人民性。”
    “不是具有人民性,应该是具有强烈的人民性。”白书记说完,站了起来,“你说是吗?”
    “是是。”老秘应。
    白书记看着老秘,扶了扶眼镜,“咱们今后多交流,今天算是你给了我一个思想,我还给你一个思想,对吗?”
    老秘只觉全身哄地一热,脸上不禁淌下汗来。
    白书记显然要走了,端起了茶杯,站了起来,但他正好看见了老秘在擦汗,就微微一笑坐下,说:“你知道市里一些干部给我取了个啥外号吗?”
    老秘摇摇头,“不知道。”
    “人家叫我中发白。”白书记笑笑,“说我做事情没有一点高招,普通得就象麻将牌中的中发白一样,恰巧我的名字从后往前念就是中发白。市长那次和我说闲话,说起这事,叫我干脆换个名字算了。我说不用换,我就是普通人,做的就是普通人的事,他们叫我中发白正好叫准了,你说对不?”
    老秘看看白书记,嗫嚅半晌,不知说啥了,脸上的汗还在淌着。
    “今天咱们就说到这儿,”白书记又一次站了起来,“你叫县委办公室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说完就端起他的茶杯,走到他的办公室去。
    老秘全身出汗了,他明白书记的这一番话,比书记直接批评他一心想着政绩,一心想着领导还要让他难受,他强烈地感受到了白书记的人民性,而且,在推心置腹的白书记面前,他感到羞愧,感到无地自容。他给办公室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告诉白书记让他现在去他办公室后,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完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彻底完了!”他在心里又对自己说。
    他明白,如果自己不给白书记写这一份思路,白书记凭着刘书记的推荐,很可能建议组织部,让组织部提议自己下去到乡镇当一把手,然后交常委会讨论。但是自己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思想,其实这个思想并不是自己原本的思想,而是为了讨好白书记设计出来的思想,就是这个思想毁了自己。在白书记强烈的人民性面前,自己的那种思想立即显出了恶劣的一面,卑俗的一面,个人主义的一面,白书记了解到自己有这种思想,还能放心地让自己去当乡镇领导?!
    老秘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汗,攥紧拳头在自己的膝上狠狠砸了一通。
    办公室主任就在这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立即站起来,觉得自己双腿很软。
    办公室主任一改前几日对他的那种冷冰面孔,满面春风地朝他微笑着,走到他的面前,轻声对他说:“我刚才和书记商量了,决定还是让你跟白书记,当秘书,怎么样?”
    “哦……”老秘点点头应了,“我服从组织安排。”他万万没有想到白书记还会用他当秘书,他觉得简直象做梦一样。
    “那咱们以后多配合。”办公室主任微笑着说。
    老秘这才还过阳来,笑道:“你是我的领导,我听你的指示就行。”
    他一直把办公室主任送到办公室门口,还站在走廊上看着办公室主任离开,心里想,白书记肯定是让我跟他一段,培养我的人民性,他还是舍不得我这样的有想法有思路的干部。我要在跟着白书记的这一段时间,切记得意不要忘形,要注意和同志们的关系,注意和干部们的关系,就是和这个势利的办公室主任,也要搞好关系。


    晚上刚刚吃过晚饭,老秘就给白书记打了一个电话,他现在是明确了的书记秘书,所以就可以随时和书记通话了。他问白书记晚上怎么安排。
    白书记想了想说:“咱们去一下赵沟乡。”
    “是去乡政府大院儿还是去下面村里?”
    “去乡政府。”
    “什么时候去?”
    “一个小时以后。”
    “我是不是给他们通知一下?”
    “不要通知,我们去就是。”
    老秘明白,白书记想看看乡镇干部的真实状态,特别是在这样的大雪压着原野的晚上。他意识到自己这是和白书记第一次下乡,应该特别重视,一定要给白书记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所以一边穿大衣一边给妻子说了一下,就出了家门朝办公室走去。
    雪后的夜风很冷,吹在脸上真正象刀割一样。他不由缩了一下肩,但依然边走边思考着今晚应该携带的东西和应该办的事。
    应该带上全县地图(小型的);全县工业简报(最新一期);全县农业简报(最新一期);全县干部花名册(96年9月印)。
    还应交待司机国明,带上防滑链,带上铁锨,检查好备胎等。
    应该给哥哥打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又当上了秘书。还应告诉他……不不,要告诉他的很多,以后有机会再说,先告诉他当了秘书的事。
    路上所想的事情在办公室一会儿就办完了,他一看表,还有43分钟,就背着手,在办公室漫步随想。
    “白书记是个好书记。”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白书记是个难得的好书记!”他在心里又对自己说。要跟着这样的好书记,好好学他的一招一势,同时,应该为这样的书记服好务,参好谋。特别是参好谋,出好主意这一条,是自己的特长,一定要发挥,要让白书记明白,自己也是一个具有很强烈的人民性的好干部。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全县的工作思路,而且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列出了个一二三,列完之后,他又读了一遍,感觉到了里面浓郁的人民性,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他想到在今晚的雪野里,他如果能找出一个合适的时间将自己的这个思路告诉了白书记,白书记一定会高兴。这一高兴就不得了,他的思想就会变成书记的思想,进而转化成全体黄城人民的行动。
    他一个人咧开嘴笑了,这就是为领导帮心!实际上长期呆在这个位置上,长期为领导帮心,也是不易的,实际上就是将自己的心血,化成了黄城人民的幸福,黄城人民的幸福表现在黄城人民的衣食住行上,那么,自己的心血,就转变成了黄城人民穿在身上的衣服、嘴里吃的饭、黑天白日住的房子、出门行走的自行车、架子车等交通工具上。这可是黄城人的每时每刻啊!他突然觉得很美,不由想到国明给他取的外号。
    “老秘!”他自己叫着自己。“老秘!”他又自己叫着自己。
    “老秘不是个坏名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老秘有别于小秘,小秘带有那个色彩,而老秘是智慧的,是老练的,是难得的,正象刘书记说的,是离不开的。小秘可以随意更换,而老秘,是不容易被换掉的,真要换,领导也会心痛的。”
    “老秘……”老秘在自己办公室里,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轻声地叫着自己的外号,“老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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