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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重建村坊及其灵魂--读邹汉明《塔鱼浜自然史》

(2021-05-18 20:4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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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散文

村坊

分类: 印象观点


 

中信出版集团即将推出邹汉明的《塔鱼浜自然史》,我有幸先睹为快。

如果说在《江南词典》里,他的视域是广阔的,那么眼下这部作品,则回收到一个僻狭不起眼的存在——塔鱼浜——那个养育了他的童年和少年,只有四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坊。

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有其产生的现实依凭和动因。2009年深冬,当获知自己的村坊将被拆除,邹汉明带着相机赶了回去。他想为村坊留下最后的影像,但还是晚了一步。此前仅仅只用了半天时间,它就被破拆机械麻利地拆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沿河隆起的由残砖断瓦、朽木旧物堆成的小冈似的废墟。他熟悉的房屋、街巷不复存在,村人也如鸟兽散。几位老妇的号啕打破了静默,算是抗拒和宣泄的回应。故乡没有了,以后不会再有,地图上的痕迹也将被抹去。失去家园的人,除了无奈、郁结和愤懑,还应有深深的不甘。他想要带走点什么。一只完好的小供碗出现在眼前。“这太奇妙了。莫非冥冥之中,临终的塔鱼浜对我有什么昭示?难道它想借一件独自完整的祭器,来还一个塔鱼浜的老灵魂?”“从它来到我手上的一刻起,就开始高出这堆废墟。”“正是它的出现,把一个彻底打散的老灵魂重新聚合,从此有了再次上路的可能。”作家本就警醒,责任意识于此更其强烈明晰。……接下来的日子,面向虚无的打捞提上日程,魂牵梦萦的神游启程,重新搭建村坊的写作开始了。一次被迫的转身,一次朝向往昔的归去和谛视,带着浓重、必然的宿命色彩。

这注定不是一次浮光掠影的写作,不是围绕个人忧欢浮沉的叙述,不是只关乎局部、少数人的或温情或感伤的故事演绎,而是一次对于村坊全景式的回望和扫描,对于全场域人与物事的追溯及再造,对于自然生活史的重绘与再现。废墟是村坊及其生活的终结点,也是时光倒流的起始处。他的目光越过狼藉的现场,直抵时间深处。能让失去故园的人摆脱幽怨、苦闷的困扰,获得平静和慰藉的,唯有往昔时光,离散的乡邻和远逝的生活。它们(他们)赋予他重拾旧日的信念和雄心:恢复村坊整体面貌,重构建筑、自然风物,再绘草根众生相,让在此生活过的人们,一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走在熟悉的街巷,置身村路水田,操劳生计,自然、自足、坦荡、猥琐、谨慎、放达地生活。让农事恢复,交易来往。让动物劳作、生殖和死亡。让民俗活动依时排开。……让白场彻夜打稻。让水草丰茂,舟楫往还。让女人洗衣、看蚕,骂街。让男人吃朝烟、借钱、杀狗、植稻禾、莳菊花、种烟叶、修房盖屋……让时间冲逝走的一切,和着乡村特有的节奏,载着鲜明的地域声色,泛着朝露暮雨的光闪……归来,魂兮归来!

不妨提一下书的整体架构。除了“引言”与“后记”,卷一至卷七的标题依次是:“地理志”、“地理志附:父亲的老屋”、“岁时记”、“动物记”、“昆虫记”、“农事诗”、“农事诗补遗:草木列传”。每一章节下,分列十几到三十几个细目不等,几乎囊括了可写的物事,构成一幅锦绣驳杂的乡村自然生活画卷。

单从标题来看,很容易误认为是一部博物志或风物志,那当然也好,但它确乎不是,如此分述无非为了记述的需要,编辑、阅读的方便。它们是文本的纲目,构成人物等活动的场域和环境,更是作者重建村坊及其生活的物质、文化基础和时空坐标。人的活动、生存状态,人与事物的关系,对于外物的态度,才是作者用心书写的重点,也是全书的灵魂所在。他依循上述分类,给以清楚说明和交代,顺势拉开人的活动的序幕。人作为主角,自然而然处于核心位置。街坊邻居交迭登场,来往走动,搬演若许生动、有趣的故事和事件。即便是容易陷入单调的“昆虫记”“农事诗补遗:草木列传”部分,也因为有了作者的介入,有了人的行动的身影,变得可触可感,意趣盎然。他的视线决定着叙述的方向,介入参与的程度决定着书写抵达的深度和广度。他步入夏夜,野景浮现,一对青年男女隐身稻柴间谈情说爱;迈向胡同,小屁孩将双腿高跨于胡同夹墙,有人经过也浑然不察;走进生产队的育蚕室,妇人们搬来被褥,昼夜伺候,作一处辛苦、嬉笑……丰收令人喜悦,事过多年,此景不再,又衍生悲情……人生随处忙碌,琐碎繁杂,没有大是大非,只有温凉日常,小喜小怨。劳动、建造、渔获、买卖、冒险、捉弄、纠结、窥视……被作者一支妙笔舒缓写来,赋予自然情调和感情色彩。是啊,人是村坊的灵魂,没有了人的活动,该有多么荒寂和落寞。

我揣摸邹汉明在书写之前,即抱有确然信念,以真诚、客观态度,详实、细腻还原那段生活,最大限度呈现真相和真实,不惜可能将面对质询、批评和诘难。书中一个不应被忽视的细节,就是对于人物姓名的处理。在一般非虚构写作中,为了避嫌,省却麻烦,作者往往会将真实姓名隐去,虚拟以代之。在《塔鱼浜自然史》中,出现的有名有姓的人物达数十位之多。作者保持了绝对忠实,人物、事件悉皆维持原貌,原汁原味加以记述。乡人多有为人取绰号、叫绰号的习惯,这些绰号有的保持了意义的中性,有的则蕴含褒贬,关涉人品和人性,作者也予以保留。甚至没有考虑为长者讳。对于他的亲人,父亲,母亲、姑姑、叔叔、舅舅名讳的处理也是如此。做到这一点,多么不容易。与其说是遵循了非虚构写作的要求,毋宁说反映了他的坦荡和真纯,给予笔下人物最起码也最真切的尊重。他当然明白,对任何人物姓名的篡改,即是对其人生的篡改,必然违背他为村坊、人事立传的初衷,同时也失去了作为塔鱼浜自然生活史的意义。立足于绝对真实的写作,遏制了可能的虚假和虚伪。因此,进入书中的哪怕看似不登大雅的琐屑,也都反映着人生的原貌,生命的躁动,生活的肌理,保证了自然、质朴、厚重有时见着粗砺的质感,复原了一个本真的生活现场。而生活永远是无所不有,无所不包的。

对邹汉明来说,《塔鱼浜自然史》的写作,阻止了村坊陷落这一事实对他心灵和精神的无休止撕裂。通过写作,他获得了自救。我相信他已上岸。对村民来说,它完成了建筑、风物、民俗等文化意义上的梳理、整饬和保存。村庄以另一种方式存续下来,连同那些生活场景、生存故事、生活片断。它将证明,纸上村庄比现实中的村庄更坚固、更长久。一旦进入文字,它将游刃有余地躲开推土机的利铲。对于时代来说,它保留了一段鲜活的江南村坊文明演进史,留住一份烟火气勃郁的永久性档案。

这是一次令人轻松、愉快的阅读。它在引起心灵共鸣的同时,也让我不断追问。书中呈现的大多是作者15岁以前的经历与感受。作者何以对三十多年前的生活了如指掌,对于人物故事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知晓得那么多、那么细?除了村坊人口有限,生活单纯之外,应该归结于他非同寻常的观察和感受能力。单纯即丰富。当前,我也遭遇了与作者同样的现实。资本杀到了乡下。家乡的部分老屋去年被拆掉了。祖父母和父母居住之所,我生活了18年的老房子未能幸免。对在外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挖根断路的绝杀。

于是自问,我能否像邹汉明一样为业已改变的村庄,越来越面目模糊的村庄留一份文字画稿和心灵笔记。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令人沮丧地相同:不能。我能够单独叙述某个人或某一事件,却对叙述某一段完整生活无能为力。因此,不可能在笔下复原我的村庄和人事。一次消失即是永远消失,一次失去即是永远失去。这是多么无奈而令人遗憾的事情。反观消失的塔鱼浜以及从此离散的人们,该是多么幸运。

邹汉明心目中的文学英雄之一是詹姆斯·乔伊斯,“他自信如果他的家乡都柏林城毁灭,后世的人们依然可以根据《尤利西斯》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城市。这真是一个伟大文学家的伟大抱负,理所当然,此际也应该是每个故乡被城市化进程拆毁的无名写作者的抱负。”作者抱定此志。《塔鱼浜自然史》完成之际,即是作者抱负实现之时。依照书中描述,人们完全可以复制出一个新的塔鱼浜,并有资格进入江南乡村田野调查的样本点序列。它是特殊的,不在田野,反倒省却了田野调查的诸多不便。

《塔鱼浜自然史》掩庇着一个重生的村坊,它改变了人们注视的方式,纠正了从来都是散漫不经的目光。大地失去了那个立体的村坊,我们却经此获得了它的多维景象。

 

2021/5/1初稿

2021/5/16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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