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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话故事《锔碗丁案》*****
清朝末年发生在北京的真实故事(绝对原创)
【第五回】
伊浩然初识亲家,耳闻目睹,举慧眼看出疑惑
王玲儿始做新妇,手忙脚乱,离父母羊入狼窝
诗曰:蒿草栽入白玉盆,骨头不善狠心人,猕猴戴帽做人样,奸心邪意总留痕。
有道是:
媒婆媒婆两头瞒
骗吃骗喝骗花钱
乱牵红线鸳鸯错
一朝花轿泪不干
上回书说到,肥胖媒婆来王家,与善福陈氏云山雾罩胡吹乱侃一阵,把丁少玉一家虚夸得天下无双只此一处,把刁氏儿子丁全子吹嘘得能气死潘安赶走宋玉,直说得善福与陈氏夫妻二人晕头转向!
王善福自幼乡间老圃一个。尽管也读过几卷圣贤书籍秋试选了举人,终究穷乡僻壤没甚见识,再加上秉性耿直诚恳,遇事心里不会打转。一年到头,忙时春种秋收,闲时私塾授课,规矩往来从来不与浪荡闲人巫婆神汉一干杂众褡连。因此架不住肥胖媒婆花红柳绿的一通神说,仅凭三寸不烂之舌骗得王善福听信了她云山雾海般的甜言蜜语,几个回合下来竟然应允了这门婚事!
男家女家找来媒妁中人一干人等,签字画押写字换帖,一桩糊涂婚姻就此结成!
过了不几天,由媒婆在前,带领丁家抬来花红彩礼一应俱全,双方定下中秋八月花轿迎娶。
善福陈氏看看婆家礼仪周到,心想女儿一生终将有靠也便放下心来!
眼看玲儿就要出嫁,母亲陈氏心中极为不舍,从小养育长到如今十八九岁,女儿就是为娘的心肝一般!多年骨肉一朝分别,这让为娘背地里偷抹泪痕!又想想世上谁人女儿不出嫁?便把心事放宽,打起精神每天早起晚睡为女儿手缝嫁衣。
小玲儿见母亲不言不语低头细缝密连,胸中明白母亲心思,也便静静坐在一边帮母亲针线。
陈氏抬头望望女儿,不由怜爱心头起!放下手中活计伸手拉过玲儿双手,谆谆嘱咐以后做媳妇的规矩以及应做的事物。告诉女儿:在家父母疼,出门自己行!以后到了婆家不比从小在爹妈身边撒娇打混,必要处处谨慎孝敬公婆。如若夫婿有甚闪失也要和顺规劝情理打动,千万不可吵闹使气被旁人耻笑······!小玲儿虽然也不舍爹妈,怎奈爹妈定下亲事,便含泪点头记住母亲叮嘱,
王善福更是告诫女儿出嫁以后诸等治家格言,玲儿深深记住父亲话语!
既然女儿婚事已定,善福便与陈氏商议:“家中只有三口,小玲儿又是无兄少弟一支独花,闺女出嫁有谁送亲?纵不能让她一人独自走去婆家!”
陈氏道:“你我为父为母不便送女出门,这送亲差事只有一人可谓合适。”
善福问:“你道谁人?”
陈氏道:“浩然兄弟最为恰当!”
善福听了捻须点头:“嗯!着!我那结义兄弟伊浩然最为称职!侄女出嫁,叔叔送亲也不为过!”
伊浩然四十开外,雄赳赳是个伟岸坦荡男儿,为人正直心明眼亮。当初少年之时父逝母寡,家中实在拿不出半个小钱供他读书。是王善福看他朴玉可琢,帮他求师问学,出师以后也考了个举人,在京师衙门谋了个书吏的差事。多年来感激王善福怜救他于水火之中,又与善福情投意合,故与善福杀鸡饮血八拜之交结为金兰之好。伊浩然把王善福视作胞兄胞弟一般亲热,对陈氏嫂嫂当做长辈一般恭敬!王善福也时不时邀来伊浩然到家,兄弟二人对酒小酌摆棋搏弈。
清风冷吹叶落,斜阳暖照菊黄!
转眼之间,吉日已到,王家庄上下全村乡邻一早过来帮善福一家忙活玲儿出阁。
但见:
叔伯兄弟内外出力,婶嫂姊妹前后呼应
媼叟童子前来祝贺,彼此起伏都来送行
众人各司所职,忙而不乱。不大工夫一切安排停当,单等迎娶花轿进门。
灶台上做好离娘饭,杯盏内斟满送行茶!
善福与陈氏招呼众人前后左右,夫妻二人跑里出外满头大汗!伊浩然也早穿戴整齐来到哥家要为侄女送轿。
闺房之内,几位女娘为玲儿梳洗打扮:
挽起高髻凤点头,双耳垂坠步摇环,
胭脂桃花腮边落,猩猩一点到红唇!
玲儿坐在妆奁镜前任人摆布,心中却打翻五味瓶之酸甜苦咸,眼看就要上轿离家,坐在那里低头沉思,胸中翻腾不止简直是既喜还忧,是怕又疑!
喜的是女人出嫁终做人妇,了却人生一桩大事!
忧的是年老父母无人侍奉,将来谁为二老送终?
怕的是那家公婆甚人模样,脾气不投难以相处!
疑的是未来夫君能否和谐,温柔乡里凤鸾恩爱?
······!
眼看太阳高挑,大道上渐渐传来鼓乐之声,善福知道迎娶花轿已到家门,众人出来迎接!远看道上一队人马尘土飞扬罗伞招展,一顶八抬花红颤颤巍巍徐徐赶来。
一位女娘赶紧跑回闺房招呼众人帮玲儿赶快穿戴起来!
乐声已住,花轿停到王家大门以外,伊浩然后房催促侄女进轿······
玲儿“突!”地站起身来,双眼左右不停寻看,看见父亲那里默默,母亲也在门边抹泪,忍不住对父母双膝跪下去,口中高声一叫:“爹爹,母亲,女儿要去了!”
陈氏听见忙跑过来哭出声:“玲儿!”母女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玲儿扑在母亲怀中哽哽咽咽道:“女儿从此一去,爹妈日后哪个侍奉?! 这叫为儿如何放心得下!”
陈氏用手抚住女儿颤抖道:“娘的肉哇!你这一去叫为娘如何割舍得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说完又哭!善福在一旁低头无语不知该如何说话。
伊浩然看此情景不是响头,连忙上前劝慰嫂嫂:“侄女出嫁本是喜事,嫂嫂应该欢喜送女上轿,怎到哭成永别一般!嫂嫂住了,三天后侄女回门还要见面,再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侄女抱了外甥回家,众人还要喝你的接甥酒,到时怕你欢喜不过!”一席话说得陈氏擦去眼泪破涕为笑,桌上端过辞娘茶一杯,递给玲儿仰头喝下。
玲儿这才轻擦泪痕重修花容,整装嫁衣拜别爹娘,又辞了儿时众姐妹,谢了全村众乡亲,手褡盖头频频回首,趔趔慢步摇摇上轿!伊浩然骑上高头大马,鼓乐顿时响起,浩浩荡荡一队送亲仪仗前往朝阳门外走去!
一路上吹吹打打,秋风伴娇花
两行泪淅淅洒洒,凄苦与噪杂!
此一去,凤落鸦巢,无事当中生是非
这以后,风吹弱柳,浑水之内显白玉
送亲仪仗慢慢腾腾走了一个多时辰,掌班打好棒点,轿夫踩稳花步。那一顶八抬大轿悠悠颤颤中间走,伊浩然枣红大马后面随,鼓乐声中,红罗伞下,花枝招展,威威风风,午时之前赶到丁家大门!
只听冲天炮一声响,花轿落地。
丁家大门外好不排场:
朱漆大门分开左右,彩绸攒花随风飘动
猩毡铺地直通高阶,司礼喜娘排排站定
满街围观男女老幼,前扑后拥密不透风!
伊浩然跳下马来快步走上前去,但见丁家大门以内站定五人:
为首的五十开外,黄皮刮瘦,鼻翘耳歪,褡眉吊眼,尖嘴猴腮,戴一顶瓜皮小帽,穿一袭黑袍丝带!
身旁的年近五旬,面色光鲜,贼眉鼠眼,高颧薄唇,妇人不善,插一头燕翅花顶,穿一身绣衣花衫!
中间的乃是新郎,萎靡不振,蔫头耷脑,烂梨馊桃,歪瓜裂枣,缠一身十字披红,穿一件吉服夹袄!
后边是两位仙姑,一胖一瘦,瘦燕肥环,左右立站,撇嘴瞪眼,梳一双丫角流苏,穿一领绣彩披肩!
浩然看在眼里,已知五位都是何许人也。登时心里一个跳突,心里料吊一二:平时所见都是正颜善面之人,怎么今日所见亲家全是邪相!暗想:“哎呀,不好!看这一家不是良善之辈,一个个怎跟索命无常相似,今后侄女怎处?苦煞我也!”心想等见了媒婆再问她一个底掉。
事已至此,浩然也只能整衣正冠,抖起精神走上前去,对亲家拱手行礼。
少玉夫妻还礼已毕,刁氏揪过丁全子按在地上为浩然行礼磕头。
鼓乐喧天,炮仗齐鸣,红毡铺地,花轿堵门!二位喜娘搀扶新人下轿进门。
丁全子射过蟒皮弓,王玲儿跨过无情火。喜堂之上张灯结彩,大墙上挂一幅和合二仙图,八仙桌摆上长明灯一对,四面宾客站满多人。
伊浩然心中有事,只想在人群中找寻哪个是当媒的肥胖牙婆,想问她一个真真确确,可寻了全屋也不见这个牙婆,心中恼恨媒妁之言不可信,又埋怨兄长轻信谗言为侄女草率定亲。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伊浩然也只能满怀心事,胸中繁杂无序,胡乱随喜。
礼拜已过,浩然再找侄女,已被新郎红绸引入洞房。
酒席之上,看那丁少玉,獐头鼠目,说话无章!再看刁氏,八方玲珑,四面临风!那二位姑娘全然不管粗模糙样只顾低头吃喝!
浩然又在心中宽慰:常言道,为人不可貌相。看似不良,也许只是外表。回家不可对兄嫂说知一切,好话要说千千万,不可半句不良言! 以免兄嫂胸中添堵。但愿今后和善做亲,侄女也好终身有靠。
日已偏西,婚宴已毕,浩然拱手告辞。敬言二位亲家:“我家侄女年少无知,有幸嫁到贵府做媳,实乃侄女天大的福分!今后如有不周,还望二位亲家多多殷勤指教,不胜谢意!”
少玉刚要张口搭话,刁氏抢先满口应承:“亲家叔叔不必操心,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后媳妇有甚不对,我一家好言相劝,精心调教也就是了!”
浩然心中不快,胸中念叨:“我刚才不过是两句客套言语,她倒当真起来。想我家侄女温顺良善心灵手巧,在村里那个不知谁人不夸,哪个用你来调教!”
口中不语。
逐又来到新人洞房门外轻唤侄女:“既已过门,侄女乃是丁家之人,万望侄女今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尊敬公婆,夫妻和美!万事则忍,不可意气。每逢年节抽空回家叙情,为叔我回家去也!”
玲儿帘内听见:“侄女记住叔叔嘱咐,叔叔受累!回家慰我父母,玲儿安心!”
当晚,浩然回家,见到兄长,歹言不讲,只把好话慰藉善福陈氏不提。
丁家喜事完毕,宾客回家,晚间全家人熄灯歇息。
是夜新房之中,
合欢帐内地动山摇,鲜花偏遭黄蜂摧
鸳鸯被里暴风骤雨,彩凤任凭野蟒缠!
刁氏绝不是等闲之人,混身的心眼,满肚子诡计!从前受穷之时,见人低三下四的隐忍,如今已是人前显贵就要拿出十面的威风。
转过天来,一反常态刁氏早早起身,抬头看天只是微明,用手拢拢头发,披起一件风斗便突身站到东边儿子新房窗前歪调正喊:“我说,小全子!你也不看看时辰不早了,还窝住死睡要怎地?你从小就是这样的嚒,简直是败家的东西!”
丁全子全然不顾,折腾一夜此时还在打鼾,倒是玲儿早已听见婆婆声音,赶紧爬起穿衣,麻利梳洗整齐,出屋径直来到上房。
少玉也刚刚爬出被窝,与刁氏一左一右坐上太师椅。
玲儿跪在蒲团拜见公婆。刁氏看她拜完站起,鼻中“哼!”了一声,抹搭着脸蛋子说道:“你已是我家少奶奶,俗话说‘洗手三日,羹汤侍奉’那是别人家的规矩。我家人手不够,还是撇去老礼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是一家人还讲什么虚科。不等三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玲儿答应道:“是!”
见公公拿起水烟,玲儿忙上前打起火镰点绒。又见刁氏蓬头,转身厨房暖灶上打来热水为婆婆洗脸梳头。
刁氏对镜鼓嘴沉脸向身后儿媳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早起捅灶烧水,为我梳头,做早吃,然后涮各屋的恭桶,挑水,扫院子······居家过日子哪一件也少不得的!我已做了半世,往后歇息。两个姑娘年幼不会做,你丈夫是男人不能做。你不做靠哪个?!一日三餐,平日洗洗涮涮都要张罗,少奶奶嫁到我家不是享福的,你心里可是委屈?
”玲儿听罢,说道:“婆婆吩咐哪敢埋怨,况且我在家之时也都做惯。”
刁氏又说:“依我的主意,三天过后,你也不要回门,免得车马劳顿惊天动地的,这些个都是没用的虚礼,不如省下银子干些正经事!”玲儿听了默默无言。
正在梳头,里屋二位姑娘高声喊:“嫂嫂快把屋里尿桶拿出倒掉!”玲儿进退不知如何,赶紧麻利替婆婆绾好发髻插好簪环,拿过镜子在刁氏背后打了闪镜,看婆婆无甚话说,这才进到闺房端尿。
一桶黄汤热烘烘臊臭冲天!玲儿歪头侧身端起往外就走。
说来事巧,玲儿双手端尿低头疾走,刚要迈腿跨过门槛,不想丁全子也刚钻出被窝来到上房。新婚小子活动一夜,这时候哈欠连天抬腿进门,只听“咣当!”一声响,二人正好撞一个满怀!玲儿手中黄汤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尽全泼到全子满身!身上沥沥拉拉一身的臊气,屋里地上顿时一片恶湿,玲儿吓得定在原地!
丁全子猛醒!等缓过劲来大怒,张口就骂:“败家的婆娘,瞎眼的死人!你来到我家第一天就坏我的喜日,沾我一身屎尿搅了我的兴致!”上去一掌打到玲儿头上!
玲儿挨了一拳头晕脑胀,不顾挨打掏出帕子蹲下去两手为丈夫抹裤,心中怪罪自己第一天便闯了大祸。正在尿窝里忙抓,不成想更大的祸事紧跟其后······!
这真是:
福无双至,想至还不至
祸不单行,拒行也要行!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