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投降前后=====
(接上回)上回说道,经过了‘双狗大战’,奶奶担心我再遇到什么不测,把我转学到了另外一所小学----“南门仓小学”,仍然是念一年级。老祖太太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做,便负责每天上学把我送到学校,等到下学的时候又是老祖太太站在学校门前接我回家。日复一日,一天不错!
从我家到南门仓胡同要经过东四六条。那时,六条胡同的中部的路北有个很大很大的大院,大院是日本兵集体训练的操场,院子里空空的,只有北墙有几间矮小破旧的房子。院子的地上铺了黄土,即便刮了微风也是黄土满天!灰色的“八字”大木门一天到晚总是敞开的,大门外一边一个木头的岗楼,岗楼外边又是一边一个黄皮子日本兵站岗。那两个日本兵年岁不算大,好像比我的四叔年岁还小一些。穿着黄色的日本军装,翻毛大皮靴!肩上扛了长杆大枪!大院里不时传来操练的日本兵齐声呼喊的声音!(这大院遗址现在是“北京东城区东四六条街道办事处”)
南门仓小学是私立学校,学校和老师对学生也不负过多的责任。一天清晨,老祖太太把我送到了学校以后,自己便慢慢地走回家去。我自己走进了教室才知道今天一年级的那位女老师家里有事请了假,学校没有别的老师代课,自然,学生都放假回家!可我怎么办?老祖太太已经回去了!好在每天来回已经认了路,心里慌慌的便自己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回去。
老祖太太每天带我经过大院,那站岗的日本兵见了我总是身子不动,但脸上却是“挤鼻弄眼”对我出怪相,我心里害怕得不敢看,只有走过了才觉得松了一口气!现在,没有人护送我,我一个人!要想回家就必须经过那里的日本的站岗兵。
快要临近大院了,我的心在咚咚的跳!为了距离他们更远一点,我就像老鼠一样贴了南墙走。轻轻的,一步又一步!手里紧紧地攥了肩上的书包带子。心里虽然害怕,可是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朝那日本兵看去!日本兵也看到了我!他把肩上的大枪换了肩膀,干脆面向我用他那小而圆的眼睛死死的迎接我的走来!随着我的临近,他的眼睛由小变得大圆!眼眶里四周的白色,中间两颗闪灼光亮的黑眼珠!就像庙里的小鬼!嘴里还发出了奇怪的“哨声”!我有些想哭!实在无助!只能忍住眼泪硬了头皮低了头快速的走!只要逃过了这一段就轻松了!
猛然!“咚!”的一声!我顿感天旋地转,眼冒金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实在是忍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耳朵里却听到那日本兵哈哈的狂笑!
原来,我只顾低了头快速的走,自己的头重重的撞在路边粗粗的电线杆上!我坐在地上,脑门立刻起了大包!我的天哪!书包甩到一边,我既要揉自己的脑门,还要抹去流出的眼泪,我爬起来,不顾掸去身上的尘土,抓起一边的书包,咧着大嘴大哭着,就像一个落难的孤童,一步一哀的走回家去!我拐了弯进了胡同,身后仍然传来日本兵的笑声夹杂着叽里咕噜的日本话!
到了家里,老祖太太和奶奶都吃了一惊!问我怎么回事,等到他们听明白了我的话以后,老祖太太大骂那个日本兵不是东西!妈过来帮奶奶给我的脑门抹药,而我,仍然心有余悸!
晚上,爷爷回家,大家商议最后决定:我年岁太小,而且世道不太平,还是不去念书的好。从此,我便脱离了我的“启蒙”,每天不必再遇见那个看门的日本小鬼,心里也就踏实了。
那个到我家闹事的日本军曹自从被女人拉回家以后,一直耿耿于怀,心存不满!有几次在我家门前来回的转!奶奶怕他以后再找碴儿闹事,便问张妈他在那里住家,张妈说:“就住在咱家斜对门,那男的好像叫什么‘夫’,是个官儿!那女人是他老婆,听人说是叫‘芦田信子’!哼!芦田信子!不就是河里的苇子吗!破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晚饭时,全家一起说起了防范日本人的事。四叔想想说:“我看这样,我有几个政府里的朋友,托他们把这事给办办,叫这小日本以后别找我们的麻烦,不知行不行。”全家点头。
过了几天,四叔回家说带我去玩,我当然高兴!和四叔一同出门,一辆敞篷小吉普车停在那里,开车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和两个四叔的朋友,一个个西服革履,油光粉面。我们到车上坐好,吉普车一溜烟开到了一处所在。那处所在当时是日军驻北平的临时指挥部。
时到今日,我记忆犹新。那处所在就是清代的“孚王府”(孚王府位于东城区朝阳门内大街137号。是清朝康熙(1662年-1723年)皇帝第十三子允祥,封怡亲王时的府址。怡亲王的爵位,是除清初八大铁帽王之外,又一“世袭罔替”亲王。清同治初年,怡亲王府改赐孚郡王,成为孚郡王府。)汽车直接开进了大门。眼前的一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石阶玉拦,繁花异草!
汽车在一个屋子门前停下来,迎接我们的是个日本女人,我一看,原来就是拉她丈夫回家的芦田信子!
进了屋子大家坐好,又来了一个“猫眼司令”!西洋人和猫眼司令对话很长时间,我在一旁听不懂,很不耐烦,芦田信子拉我到别的房间,在我的衣袋里塞满了糖果,那个房里的谈话我就不知道了。
以后,日本军曹不在我家门前晃了!又过了许多日子,便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喜事----八月十五,日本投降了!
张妈买菜回家对奶奶说:“小日本投降了!大街上人多的是!斜对门的也不趾高气扬了!我刚才看见那个日本老爷们脑袋快扎到裤裆里去了!大头和小头算账了!哈哈哈哈!”奶奶瞪了张妈一眼,张妈知道说了粗话,赶快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过身,一旁自己笑去了!
日本人陆续的回国了!芦田信子一家也准备走了。他们都脱下日本和服换上了中国的服装。那个军曹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件中式的黑色对襟小褂,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合身,又肥又长,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就像是个大乌龟!一群中国的孩子跟在他身后起哄的一起高声大唱:“小日本,回了家!看见了死爹和死妈!一个棺材装了仨,外边露着臭脚丫!小日本,回东洋,看见了媳妇上茅房!吃了剩饭喝剩汤,嗝屁着凉大海棠!哈哈哈哈哈!”那军曹再也不瞪着眼睛了,听了孩子们尖损的歌谣只当没听见,快步地走去了!
日本人投降了!不但离开了北京,而且被赶出了全中国。他们原以为要在中国长期扎根,所以搬来了日本的家眷,搬来了一切的生活用品。现在他们是战败国,所有人员无条件的撤离中国。人走了,只要保命就行,所有的生活物品全部由当时的北平市政府接管,统一安排向全市的大中小学生无偿的发放领取!但是,这些生活用品有大有小,有贵有贱,怎么发放?所以就用“抓阄”的办法,不管谁人,抓到什么就给什么!
几天以后,五叔搬回了一堆军乐团的“洋鼓洋号”!老叔拿回了一大包日本和服和皮靴皮帽!六姑姑居然带回了一大堆日本儿童玩具!七姑姑分得一座日本“座钟”! 张妈不管不顾独自一人冲到斜对门的芦田信子家里,一会儿,笑嘻嘻的拿来了几个日本人做饭的铝锅!
从此以后,家里就热闹了!五叔每天站在院子里用劲的吹那小号,震得张妈出来进去用双手捂住耳朵!
那些和服被奶奶拆掉改成了中式的衣裳给伯母,妈和姑姑们穿,倒也好看!
皮靴皮帽送给了福山,他嘿嘿一笑穿戴起来,打趣地说:“别人不会把我当成日本兵吧?!”
座钟放在了老祖太太的房间,因为老人家睡觉踏实,不怕座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吵人!
张妈拿回的几个铝锅经磕碰,经摔打!一直用了很多年。
只有我对那些玩具感觉无限的兴趣!后来,那个可以拆卸的日本武士的头颅不知丢到了那里,变成了“无头僵尸”!木头小衣柜的抽屉被我拆碎了!腿脚可以活动的小木马里边的线断了!也变成了一堆马的“死尸”!
日本军曹带着他的芦田信子和他们的小崽子回国了。那条狼爹狗妈的杂种大狼狗被丢在了中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家犬”!它失去了威风!但是没有失去了凶狠,它仍然对人龇牙咧嘴!人人讨厌它!没有人给它吃,见了它就极力的轰赶!它饿得到处自己找吃,但是那时到处也没有吃的东西,垃圾堆里除了炉灰没有别的物品,只好等流浪汉留在路边墙角的大粪!
不久,那条杂种狼狗不见了!不知它躲到了那里。好多人说:“那畜牲!早就应该把它打死!免得他以后再随便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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