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情续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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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红学论著概略 |
(题记:这篇小文章,写于2012年8月,在博客上也发过。原本是给《情续红楼》写的序言,后因种种原因没有使用。就一直搁着,前段时间投递给了一家文学刊物,又因在博客上发过而不能正式发表,遗憾。今天又细细阅读了一遍,再次发在博客上,以此纪念。)
摘
关键词:情续红楼
红楼“待续”是红楼学术、红楼文化、红楼娱乐的三重交集点。“待续”是红楼探佚学的终极指归;“待续”也是红楼文化中追求完善的美好允诺,“待续”更是红楼娱乐中每个人的期待与向往。所以“待续”包含着理性的分析,糅合着细腻的情感,伴随着清晰的思绪,要在黑白分明的字里行间作画,要在坚硬的笔尖上跳舞。它是激情与冷静,智商与情商,传承与融通,清醒与梦幻的高度统一。难怪它让人望而却步,难怪它是如此的高不可攀。然而何恩情续写了,洋洋洒洒近三十万言,单就这份纯然式的果断,单就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敢就让我钦佩。
俞平伯先生曾在《论续书的不可能》一文中说:“从高鹗以下,百余年来,续《红楼梦》的人如此之多,但都是失败的。”失败的原因不仅仅是在天才与人才的悬殊之上,更重要的是生命格局与生活体悟的不能复制与不可重合性。所以俞先生断言“凡书都不能续,不但《红楼梦》不能续;凡续书的人都失败,不但高鹗诸人失败而已。”
当然,俞平伯先生的言论有他的道理,我们也不必在他所设定的条件下去争辩。然而此时的俞先生触碰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现实问题——对于“梦想”我们能不能追,对于“完美”我们还敢不敢要。如果我们的生命中没有了梦想,现实中的一切都可能成为我们的包袱与累赘;如果我们的意识里没有了完美,现实中的一切都可能变得狰狞与诡谲。“红楼未完”这份残缺不仅仅是张爱玲的人生之恨,也是两百多年来中国读者追求“完美”的深刻遗憾。如果说续写《红楼梦》是我们多年来红楼学术与红楼文化的一个唯美的“梦”的话,那么我们的探佚学家包括《情续红楼》的作者何恩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值得鼓励、赞赏与尊重,因为他们所做的正是人类追求永恒之美的缩影。所以对于续写《红楼梦》的这份梦想而言,在实践中我们就不能用俞平伯先生的成功与失败来简单的判定,因为“梦”并没有失败与成功之说,只有美梦和噩梦之别。
何恩情的这部续书并非完美无缺,甚至我们可以在其中挑出很多的“毛病”。但是我们可能会忽略一个问题,文学创作的个性往往就藏在所谓的毛病之中,这就如同缺点常常就站在优点的延伸线上一样。如果我们对于续写《红楼梦》有了这样一份宽容,对经典的再创作有了一份期待,你就可以去领略何恩情笔下红楼人物生命的延续,去接受何恩情心中对红楼格局的铺陈,去理解在不同时空,不同环境之下对同一命题的视野和角度。
何恩情对续书的总体布局是我读后最欣赏的一点,其中没有了高鹗式的怪力乱神却多出了一份紧凑与顺畅。续书在气脉上仍然延续着两大主线,以贾府为代表的四大家族的衰落和以宝黛钗为代表的情感纠葛。其余人物就在这一经一纬中穿梭并构成故事,定格在大大小小的“网眼”中。
《情续红楼》可分为三部曲,从81回到第90回,重点描写贾府的内忧外患,主子与主子之间,主子与奴仆之间,奴仆与奴仆之间拔剑弩张,矛盾明朗化。贾府的衰败已经由内而外扩散开来。内忧未平,外患又至,“平安州之事”及贾府藏匿“甄府罪产之事”并发,故事可谓风波迭起,引人入胜又扣人心弦。从91回到第100回,重点描写宝玉、黛玉和宝钗之间的爱情纠葛。其中,史湘云和卫若兰的婚事,贾芸和小红的婚事等相继叙述,三种截然不同的爱情相互映衬,又重新把人类永恒的命题再次进行皴染。从101回到第110回,笔触逐渐收缩,红楼气脉渐渐化为“空无”。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此时悲也好,喜也罢;沉重也好,释然也罢都在一片白茫茫大地之中完成了《红楼梦》里所有的宿命。
对于续写《红楼梦》而言,它和探佚《红楼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虽然二者之间千丝万缕,但绝不可混淆。我说这话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就是当我们走进何恩情给我们构建的红楼世界里时,你会发现很多人物的结局并非自己设想和理解的那样,也和探佚学家的研究成果不尽相同。你会感觉不对甚至失望,但我想提醒你的是,探佚是学术,其中严谨的逻辑,层层的推理都只是指向“结局”这一点。而续写是创作,其中的延展、铺陈、添减、藏露、起承、转合所有的技法与意法都为了拉开一个面从而构建一个立体,所以探究“点”和欣赏“面”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在何恩情的续书里,我除了看到一个最终出家了的贾宝玉以外,还看到了一个用情去贴近自然,用心去感悟万物的贾宝玉。例如书中说:
“眼下已是深秋,宝玉忽抬眼瞧见窗外园中一株株晚菊开谢,风一吹残红成阵,花影如梦,寒霜萧萧。”
于是他想到了世间清清白白的女儿们,想到了光影一瞬,昙花一现的美丽,宝玉落泪了,我也落泪了。这是文学还是哲学?这是反思还是唤醒?我辨识不清了,我只知道何恩情笔下的贾宝玉,如同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一样能感动我。
所以在何恩情的续书里,我除了看到一个魂归离恨天的林黛玉以外,还看到了一个能实现“冷月葬花魂”意境的画面。书中写道,林黛玉抬头细瞧,却见冷月空寒辉映,那湖面亦有丝丝月光。
“春残惜月,芙冷怜香。玉挂青山溪外,竹接翠墨幽兰。湖水未漾,西萍难觅其踪;浪湿鱼台,旧影空悬帘外。风寒天寂,孰悲即落之魄?淡烟暗茫,谁怜芙蓉似画?寥寥琴音空洒,羞落桃花满庭……”
林黛玉在何恩情的笔下死了,此时的我却没有一滴眼泪,因为在这么唯美的背景下,我心中的林妹妹不是死了,是“回去了”,带着她一世的诗情画意,归于离恨天之外去了。
所以在何恩情的续书里,我除了看到一个大厦已倾的贾府以外,还看到了一个用情节去诠释空与无,好与了的意蕴之图。这就如同我们的生命始于啼哭而终于沉寂一样,这份无言不是垂头丧气,而是积蓄了一生之力发出的最高亢的呐喊。
在何恩情的书里,我还看到了当下一个生机勃勃的青年人,用年华调和着深邃,用激情搀扶着沉稳在为我们一笔一划地勾勒一幅似乎永远绘制不完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