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人

读小说的人分三种：专家、爱好者和一般读者。一般读者读小说是偶尔撞见的，或者是由于受蛊惑。就像我并不是一个球迷，但每逢世界杯也会看上几场，也会觉得好看。小说爱好者则不一样，他能从小说的阅读中得到特殊的乐趣。读小说对他而言是一种生活，或者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是看电影或者看足球所不能替代的。专家则是握有小说鉴定资格证书的人，并不一定就热衷于小说阅读。读小说对他来说是本职工作，是靠它来吃饭谋前程的。读小说在这三种人那里意义不同，总结如下：在一般读者那里是附庸风雅或凑热闹，在爱好者那里是沉迷其中的游戏，在专家那里是职业活动。

由于阅读的意义不一，对小说的要求自然相去甚远。一般读者要求的是可以置换的刺激或看点。比如说色情、谋杀——当然还有其它。在一本小说中如果有这些因素更好，如果没有，从新闻报道或影视作品中也能获得，不一定非得小说不可。当然，一本小说对他来说有价值，就非得有以上的因素。爱好者对小说的要求，是只有小说才能提供的乐趣，是在文字的叙述中方能显现的奇妙。这种奇妙是不可以置换的。影视有影视的妙，音乐有音乐的妙，但他却爱上这小说之妙。专家对小说的要求大抵是在小说史中的意义、文学史中的意义，或者文化乃至文明历史中的意义。对一本小说之外的“他者”不构成意义的小说自然是不可取的，对一本小说混迹其中的整体不构成意义的小说自然不足道哉。

这三种人，从自身的理解出发，都可能写作小说。一般读者写小说是由于羡慕小说家的名誉声望，如果他能以其它的方式出同样的名，自然就不用去写小说了。他对当小说家的感觉远远要大于写小说。爱好者写小说是一件自然的事，读得多了，读出了妙处，自然想自己操刀。很多小说家都来自于小说爱好者，从此开始，若能做到得心应手也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不可谓不大。专家写小说则很有点舍我其谁的意思，从好的方面说，他是痛感小说写作的没章法、不出息。基于对小说理论和大势的优先了解，可望能制造出符合标准的重要作品。因此，专家写出的小说不免离乐趣很远，而一般爱好者写的小说则失之于俗气、平庸。爱好者写的小说由于模仿的痕迹过重，关系到专利问题。

这三种人，读小说的状态也极为不同。一般读者是可读可不读，碰上什么读什么，什么热闹有名读什么。爱好者则只管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连瞅都不会瞅一眼，更懒得说。专家则什么都读，都得说上两句，好的也得说出不好，不好的也得说出好。但他深知一个前提，就是好和不好都是他说了算的。那么，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我最信任和看重哪类读者？肯定是小说爱好者。也算明确地表个态吧。

2006-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