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散文概述51袁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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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散文概述51
——清史札记之四十三
我楚狂人
五、其他作家2
1.袁枚2
袁枚的古文创作基本上实践了他的这些观点。袁枚的古文涉及到碑文、墓志铭、行状、传、序、记、祭文、书、论、说、表、名、尺牍等等。其内容则囊括论理、记事、写人、写景、抒情等多方面
作为清代中叶的骈文大家,袁枚经由《小仓山房外集》所收8卷骈文作品,已经展示出了独树一帜的风格特色。袁枚才华横溢、学识渊博,驱使丽辞古典从容自如,加之个性纵逸洒脱、且好论议,因此所为骈文既有如其所作性灵诗那样清新流丽、潇洒奇纵的特点,又有如西汉论辩文那样气势沉浑、辩博畅达的特点。这两种特点融贯在一起,就形成了袁氏骈文独有流丽浑脱的艺术风格。
袁枚骈文并非仅仅取法唐宋,汉魏以降直至宋代的骈文,甚至经史百家、汉魏及唐宋的古文,袁氏都能博宗兼取、一炉冶之。又孙星衍《故江宁知县前翰林院庶吉士袁君枚传》云:“(袁氏)尤长骈体,抑扬跌宕,得六朝体格。”
袁枚骈文所取得的艺术成就是多方面的,总体成就可以两个词语来概括,即寓奇于偶、神王气充。乃指袁枚骈文往往以散行之气运骈俪之文,命意亦奇亦正、句式灵活多变,其或议论、或叙事、或抒情,都能义理、典实、辞采三者兼备,从而达到挥洒自如、神气并盛的境界。其中句式灵活多变、俪体散趣及议论自铸伟词、奇纵融通两方面,最能体现袁氏骈文的特色与优长。那些俪形散趣、或长或短的宋式联句,使得袁枚骈文在充分保持骈体文格式特征的前提下,更具备了散体文意脉贯通、抑扬跌宕的特质,颇值关注。此外,这些对句大多拙中见巧,其貌似平平道来,实则经过精心锤炼以至于自然平易,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袁枚天才之卓越于此可见一斑。
袁枚的骈文固然不止以句式灵活多变、议论奇纵融通擅长,其在典故运用、音声锤炼、辞采敷配,在叙事、抒情、写景等众多方面,都取得了不凡的艺术成就,但灵活多变的句式是袁式骈文最具个性也最为关键的结构要素,奇纵融通的议论则是袁氏骈文最鲜明也最成功的表达方式。它们普遍地渗入在《小仓山房文集》的绝大部分篇章中,而且两者是相辅相成,一体发力。由此,便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袁枚骈文以意统文、以气驭文、整散并用、流丽浑脱之特点的形成;而具有这样特点的骈文,抑扬跌宕、精力贯注,其神王、其气充,无疑是具有很高艺术成就的佳作
袁枚骈文总体成就卓越,文学史地位崇高,如吴鼒即将袁氏推为清前期骈文八大家之一,就连桐城派巨擘姚鼐在论及袁氏骈文时,也说其“能自发其思,通乎古法”;而刘麟生《中国骈文史》则将袁枚视为清代骈文“博丽派”的一位代表作家,台湾学者张仁青又将袁枚视为“宋四六派” 的代表作家之一,并赞其骈文“鹤翥龙惊,奇想天外,飞辩骋辞,溢气坌涌,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悉为达之,以才运情,使笔如舌,诚词人中之孑然者”。就文学史影响而言,从清中叶以至民初的近两百年间,推崇、讽诵、效仿袁文者难以计数,单是《小仓山房外集》的笺释、校注就有石韫玉、黎光地、魏大缙、王广业、魏茂林、周绂堂等多家,可见其文学影响力之巨大、深远。要之,袁枚称得上是清代骈文史上无可争议的一位大家,《小仓山房外集》也称得上是一部独标高格的经典之作
附:《祭妹文》
祭妹文
清
乾隆丁亥冬,葬三妹素文于上元之羊山,而奠以文曰:
呜呼!汝生于浙,而葬于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当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归骨所耶?
汝以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予幼从先生授经,汝差肩而坐,爱听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遽躬蹈之。呜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若是。
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今予殓汝葬汝,而当日之情形,憬然赴目。予九岁,憩书斋,汝梳双髻,披单缣来,温《缁衣》一章;适先生奓户入,闻两童子音琅琅然,不觉莞尔,连呼“则则”,此七月望日事也。汝在九原,当分明记之。予弱冠粤行,汝掎裳悲恸。逾三年,予披宫锦还家,汝从东厢扶案出,一家瞠视而笑,不记语从何起,大概说长安登科、函使报信迟早云尔。凡此琐琐,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悔当时不将嫛婗情状,罗缕记存;然而汝已不在人间,则虽年光倒流,儿时可再,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
汝之义绝高氏而归也,堂上阿奶,仗汝扶持;家中文墨,眣汝办治。尝谓女流中最少明经义、谙雅故者。汝嫂非不婉嫕,而于此微缺然。故自汝归后,虽为汝悲,实为予喜。予又长汝四岁,或人间长者先亡,可将身后托汝;而不谓汝之先予以去也!
前年予病,汝终宵刺探,减一分则喜,增一分则忧。后虽小差,犹尚殗殜,无所娱遣;汝来床前,为说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聊资一欢。呜呼!今而后,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
汝之疾也,予信医言无害,远吊扬州;汝又虑戚吾心,阻人走报;及至绵惙已极,阿奶问:“望兄归否?”强应曰:“诺。”已予先一日梦汝来诀,心知不祥,飞舟渡江,果予以未时还家,而汝以辰时气绝;四支犹温,一目未瞑,盖犹忍死待予也。呜呼痛哉!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即游,亦尚有几许心中言要汝知闻、共汝筹画也。而今已矣!除吾死外,当无见期。吾又不知何日死,可以见汝;而死后之有知无知,与得见不得见,又卒难明也。然则抱此无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诗,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传;惟汝之窀穸,尚未谋耳。先茔在杭,江广河深,势难归葬,故请母命而宁汝于斯,便祭扫也。其傍,葬汝女阿印;其下两冢:一为阿爷侍者朱氏,一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旷渺,南望原隰,西望栖霞,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所怜者,吾自戊寅年读汝哭侄诗后,至今无男;两女牙牙,生汝死后,才周睟耳。予虽亲在未敢言老,而齿危发秃,暗里自知;知在人间,尚复几日?阿品远官河南,亦无子女,九族无可继者。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
呜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