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狐冲看金庸

——悼金庸之七

我楚狂人

金庸自己说，他最敬佩的是郭靖，而他最喜欢的是令狐冲，他不喜欢张无忌。他敬佩郭靖，因为这是金庸心目中的大侠的典型，也就是他说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身为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却是以身犯险，甚至最后壮烈殉国。这就是金庸心目中真正的侠。他不喜欢张无忌，那是因为张无忌“不主动”（按：这是金庸自己的说法），他在事业上不主动，总是被人推着走，被人推上了明教教主的位子，被人推上了抗元主帅的位子，又因为一个谁都看得出来的小阴谋而放弃了天下。他在情感上也是如此，他对周芷若、赵敏、小昭都喜欢，但是却又不主动追求，最后只落得孤家寡人一个。而金庸对令狐冲却是真心喜欢，那又是为什么？

令狐冲是一个江湖浪子，这是金庸对他的定位。好酒任性，率性而为几乎就是令狐冲的标志。令狐冲重情重义，敢爱敢恨。他明知师傅是一个伪君子，处处利用自己，陷害自己，但是他还是没有对这个师傅报复。他敬师母如母，全始全终。他爱小师妹，即使小师妹移情别恋，还是爱之如珍宝。他为了所爱可以大张旗鼓攻打少林，不惜举世为敌，根本无所谓正邪之分。他聪明，他能干，但是往往犯傻做蠢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好酒狂放不羁，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只是随心所欲。但是他又不失本心，总是同情弱者，扶危济困。他最反感“一统江湖”的野心家，即使这个野心家是他的所爱之父也不行。所以他反对东方不败，反对重登大位的任我行，反对左冷禅，反对岳不群。他把这些野心家的阴谋都搅黄了。这就是金庸笔下的令狐冲。这不是金庸心目中的大侠，只是江湖浪子。一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江湖浪子。

金庸说自己一生“大闹一场，悄然离去”。金庸身上的是是非非是不少，但是我们看令狐冲，是不是可以看到金庸自己的心路历程？金庸用他的武侠小说，用他的政论，用他的社会活动，甚至包括他的被人说闲话的婚姻，“大闹一场”。闹得沸沸扬扬，闹得街谈巷议。他也不是一个大侠，只是一个浪子。他甚至闹出了一个大学的文学院长的身份来，够会闹的。然后闹够了，绚烂归于平淡，悄然离去，“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金庸用令狐冲来告诉世人，他爱的是江湖浪子，他自己也只是一个江湖浪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