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

——忆旧之二

张长霖

好久没有见到阿昌了，有点挂念。其实我不知道阿昌的昌是否是这个昌字，因为苏州人仓、沧，甚至窗都与昌一样读法。但是中国人取名喜欢吉利，这个昌字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阿昌是个弱智人，所以无法向他求证。

阿昌比我小几岁，应该也是50出头的人了。认识阿昌是几十年前的事，当时我二十几岁，阿昌还是个孩子。阿昌家与我的老友周秦紧邻，而周秦家又是我们几个好友的大本营，也就这样认识了阿昌。阿昌不良于言，只能简单地发出“呵呵”之类的单音节，用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阿昌腿脚畸形，走路歪歪斜斜的，但是他忆旧坚持走动着。我们几个大孩子一起玩，他总喜欢在旁边看着，独自不出声地笑着。因为他知道我们不嫌弃他。

后来周秦家搬走了，我就不大看见阿昌了。十几年后我从昆山调回苏州，我任教的学校和周秦老家仅一墙之隔，就又经常看见阿昌了。第一次在上班时看见阿昌，他开心地“呵呵”地和我打招呼，我惊喜地发现，十几年了，他居然还认识我。他开心地“呵呵”着，做着奇怪的动作——把手做成圈，放在眼前，模仿着戴眼镜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打听儿时的邻居周秦的消息。我一阵感动，原来阿昌是这样念旧。我一面告诉他周秦现在很好，一边做着动作，指着东边，告诉阿昌周秦住在东边；竖起大拇指，意思现在很好。阿昌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心地笑了。

此后，我上班路上几乎天天看见阿昌，而阿昌也天天和我打招呼。我惊喜地发现，阿昌在干活：帮人家小店送货，居然会骑黄鱼车（三轮的脚蹬货运车，苏州人叫黄鱼车），帮人家倒垃圾，搬杂物。我知道收入一定微乎其微，但是可贵的是阿昌在努力。

阿昌居然学会抽烟了。我想告诉他抽烟不好，但我终于没有——我发现他抽烟的神情很陶醉。阿昌的乐趣本来就不多，抽抽烟又何妨。

一个夏天，我们学校建造体育馆，阿昌家的老屋拆掉了。从此，我再没有见到阿昌。听说他的妹妹在深圳发展得很好，把阿昌接去了。

我把阿昌学着戴眼镜的样子做给周秦看。周秦沉吟了片刻，说，也许只有阿昌的心底最真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