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房聪

   地铁上十分拥挤，我被人流包围着，刺鼻的汗臭席卷而来，根本无法动弹。听说地铁上面的小偷很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小偷应该也无能为力了吧。但是没有关系，马上就要到站了——从我家到公司只有两站地。其实今天若不是时间紧迫，这么短的路程我也犯不着搭乘地铁。
  “科学馆站到了。”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女声，地铁门缓缓开启，我如同听到了天堂的仙乐，以最快的速度向地铁口冲去。唉，终于摆脱那可怕污秽的地铁了！我叹了口气，活动活动筋骨，感觉浑身十分舒畅。
  我看了看表，现在已经不早了，我得加紧速度拼全力赶去公司，否则，老板可不会理会我的任何借口。
  地铁站里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我穿过摩肩接踵的人堆，好不容易才走出地铁站。钱！钱！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我怎么能迟到呢？现在，即便是我的身份证掉了，我也不会再去理会了——我必须立刻赶到公司！
  我拼尽全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公司。一张张钞票，马上就会稀里哗啦地进入我的腰包。这样做，外人应该认不出我了吧？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他们根本不会怀疑我是一个“间谍”。
  “先生，您这么急是要去干什么？要不来算一卦？”突然，一个人挡住了我前进的脚步。只见那人身着灰衣大褂，长长的胡须耷拉在胸前，脸上架着一副挺洋气的黑色小墨镜，手里拿着一个铃铛不紧不慢地摇着。
  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算命！你以为这些把戏能够骗过我？赶快闪开！”
  “那是因为你看不见另一个世界。”算命先生鬼魅一笑，神秘地说。
  “哼！笑话，我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不禁在心中说道。但是，莫非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骗子！”
  “你只是知道，而不是看见。”算命先生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你能肯定你周围的人都存在过吗？”
  我被他的问题镇住了，于是选择沉默不语。一段可怕的记忆突然爬上心头——轮回即将再一次开始，然而，我却不记得它的具体内容，也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发生。
  算命先生笑了，“我相信您迟早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

  我对这儿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的列车，熟悉的过道，熟悉的出口，熟悉的人群。当然，还有站在我面前的、熟悉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笑着望着我，“有些世界你们看得见，但你们却假装看不见；有些人不曾存在过，可你们却假装他们存在过。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有没有猜测过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我摇了摇头。
  “你相信吗？其实你看到的这些人、这些事、这些物，都是不存在的，只是你的大脑一厢情愿地认为它们是真实的。”
  “那么，你呢？”我问道。
  “你认为呢？”算命先生笑了，把手抬了起来。突然，整个地铁站都开始崩塌，从列车到月台，从客服中心到售票处，一切都开始崩裂。地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缝，缝中冒着热气腾腾的岩浆，我知道，他们用来困住我的轮回，又一次开始了。
  人们尖叫着、哭喊着、四处逃窜，试图逃出这次可怕的灾难，然而，这是徒劳无功的。在这场灾难之中，算命先生始终保持着微笑。在我们和整个地铁全部变成灰烬之前，他说道：
  “我相信您迟早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

  算命先生说得没错——我果然又去找他了。尽管我不想这么做，但是命运之轮如此转动，我无法阻止。
  他还是那样笑盈盈地看着我，穿着依旧是那么破旧，衣衫褴褛。他的这副打扮我已经见过几千次，并不陌生。
  “这世界真实吗？”我问道，“我指的不是我的主观认为。”
  “不真实，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算命先生回答道。
  “那么，这个虚幻是谁制造的呢？它是用来囚禁我的牢狱吗？”我接着问——其实这答案我何尝不知，只是，我无法改变。
 “是你制造的——你试图用虚幻模糊你的意识，让你得到安慰。其实真实的世界，是十分凄惨、十分荒凉的。”算命先生神秘地说。
  “那我能够看看真正的世界吗？”我的语气十分诚恳，和第一次见到算命先生时的语气完全不同。我已经完全相信他了。
 “真相和幸福，你只能从中选择一样。你选择哪一样？”
 朝闻道，夕死可矣。
 “真相——我不想再被蒙蔽下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以。”算命先生笑了，把手抬了起来。突然，整个地铁站都开始崩塌，从列车到月台，从客服中心到售票处，一切都开始崩裂。地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缝，缝中冒着热气腾腾的岩浆。人们尖叫着、哭喊着、四处逃窜，试图逃出这次可怕的灾难，然而，这是徒劳无功的。在这场灾难之中，算命先生始终微笑。
  “来吧，你会看到的。”算命先生说道。我看见他的身体慢慢地碎成了几十块碎片，随着这个世界一起陷入岩浆之中。其实这个场面我已经看过很多回了，然而，我无法改变，无法阻止它的发生。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算命先生说道。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完全不是我以前认识的世界：堆放的一大堆科学器材，全都是我没有见过的。一盆盆花被放在地上，鲜艳美丽，却不是我认识的品种。我走向旁边的窗户，向外面看去，发现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偶尔能看到一丝星光存在。
 “这是一艘超光速宇宙飞船，而你在这个真实世界的真实身份，是这艘飞船的最后一个宇航员。”算命先生的语气略显忧愁，“需要我给你讲述你的故事吗？”
  我没有做声，让他讲了下去。
  “相对论告诉我们，当物体在亚光速区运动时时间为正，达到光速时，时间为零，而物体在超光速区时，时间效应为负，这时时间是倒流的。现在你和这艘飞船一样是在超光速飞行——当你进入超光速区时，使时光倒流，进入亚光速区。在亚光速区，时间又恢复正常……你的生活便是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我把目光转向旁边。我看到一盆花向地上掉落，花盆摔成了碎片。结果花盆又十分奇妙地回到了桌子上，完好无损，然后又掉到地上……这盆花就这样一直重复着这个过程。
  “其实你也是如此，你在飞船上干过的所有事情都将循环往复，除非你去死。然而，要想等你自然死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飞船上，你会死了又生生了又死，重复着死亡的动作，却永远无法死亡。你必将在这螺旋中度过孤独的一生。”算命先生讲述道，“你为了使自己不在孤独中死去，在自己脑袋里面构思了一个小宇宙——或者说一个梦。在这个你虚构的世界中，你生活、工作直至死亡，然而你却一直不知道。”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呢？算命先生已经将这个故事给我讲了很多遍了，但我依然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因为我是真实世界的人。”（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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