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琳娜·罗森 (美)
                                ■赵轶迅编译

                       
　　克莱德慢吞吞走下太空站船坞，一边肩上吊着三只袋子，另一只手里抓着工具，心中全无半分喜悦。又是倒霉的一天，又是瘪瘪的口袋。今天早上天气寒冷。该死，船坞上总是寒冷。经过15年他应该已经习惯了，可他有时仍会感到冷。
　　15年！他低头看着自己那鼓鼓的肚子自言自语：“如果他们用计算树龄的方法来推算我的年龄，他们会把我剖成两半而后确认我至少已经103岁了。”
　　不可能吧，他不可能真的已经拾荒这么久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15年前他还是个充满梦想的年轻人，在埃里克·瑞德指挥的一艘驳船上工作，埃里克可是他们星系里拾荒人的偶像。克莱德去过些地方做过些事情，他有每个年轻拾荒人的梦想：有朝一日指挥自己的太空驳船，寻找大垃圾。
　　对拾荒人来说大垃圾是他们行内人尽皆知的秘密。在外太空，在寻常航迹以外，远离超空间公路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太空站，是很久以前失落文明留下的遗迹。有个拾荒人曾看到过它，并发送回图片和样品。不过他没发送坐标，其原因显而易见：别的拾荒人会抢先拉走一切值钱的东西。不幸的是他的船遇到了流星雨，据说没有任何幸存者，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大垃圾位置的线索。
　　从那时起每个尽职的拾荒人都寻找过它。它是个传奇，不过大垃圾又不只是个传奇——因为它是非常真实的。外太空那里的某个地方，大垃圾就像已经成熟的果子只等着人去采摘了，那将会是拾荒史上最伟大的发现，就等着某个走运的拾荒人去找到、拆卸、修整，把它变为“块块片片”装船运走了。
　　可克莱德很早以前就放弃了对征服、名望和财富的梦想，为了与很多年轻人同样的原因，他堕入爱河，爱上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要过一种稳定的生活。他在一个固定的太空站接受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工作并不太吸引人，不会让他太有钱，不过至少能有不错而稳定的收入，让他的家庭可以过上中等偏下的生活。
　　那时这好像是个好主意。现在15年后——无穷无尽无新意的工作，他那美丽的爱也成了随口埋怨、肥胖的“过去式”。
　　以前他多少次想同他的“过去式”解释他的工作有多重要，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其实在整个星系资源枯竭的今天，像他们居住的这种太空站可比行星大小的社会更依赖于再循环。可她就是不听，或者她并不想在意。
　　几代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致力于创造出能替代克莱德工作的机器，却没有一个获得成功。最初的尝试是发展机械化再循环系统，其结果证明完全是一场灾难。其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最初的系统希望人们会主动把垃圾分成纸、塑料、金属和“其他”——可现在看来总是有那么些人缺乏分类的“智力”或者是自觉。
　　接下来的尝试是设计能自动分离垃圾的机器，可那些机器会把纸分进塑料里，或者把纸和“其他”混在一起。几年的失败后，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们最后不得不承认行不通。所以当智慧的人类创造出光速飞行的太空船，绘制行星地形，在超空间旅行，可他们却造不出一个能成功分离垃圾的机器。
　　这也许是件好事，至少像克莱德这样的拾荒人不会丢了工作。他放下袋子和工具打开垃圾桶，先用真空吸尘器，成功地吸出百分之九十的“其他”，然后用加长夹子夹出其他东西。为了夹到垃圾桶最边上的一个罐子，他把肚子尽可能抵在桶边上。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活。
　　在他走向下一个垃圾桶时，他发现肚子下的连身衣上轻微粘了些污点，如果鲁思还是他的妻子，她又会大声抱怨了。他好像听到她那刺耳的声音大喊着：
　　“克莱德！这是啥？你就不能站直点不让衣服沾上这些太空站大便吗？你不知道我洗不掉这种污渍吗？在它们回到再循环中心前脏东西会一直沾在上面的。”
　　他的生活曾经充满冒险和进取，而现在他的冒险就是找到一片不太黏的垃圾，进取就是明天只是今天的重复。船坞是冷冰冰的，垃圾是黏乎乎的。
　　拾完这个垃圾桶，他走向第三个垃圾桶。放下东西吊起垃圾桶盖，他看了眼里面，不由诅咒起来：“噢，该死！又一具该死的僵尸！”
　　在再循环系统的分类中死尸被直接列入“其他”项，不过你却不能像对待“其他”一样把他用真空吸尘器吸出来。标准程序是：1，呼叫太空站警察；2，站在垃圾桶原地等到他们过来为止；3，浪费诸多时间在电脑屏幕上填写愚蠢的表格。
　　这种情况每星期至少会发生一次。极其少的死者会是太空站居民，大多数死在垃圾桶里的都是太空渣滓。或许他在一艘船上被杀，杀人犯把尸体藏匿起来，到港后趁其他人去酒吧的时间把尸体拉出来扔掉——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死者会是沉迷于太空站酒吧的酒鬼。
　　愚蠢地喝，变得像斗鸡一样好斗，为了一切琐事——从喝酒到妓女，所以一个酒鬼死在垃圾箱里也是很普通的。他们总是不停地争斗，有时——其实是很多时候——会有人受伤致死。无论是什么样的“不公平”死亡，通常他们都会出现在垃圾箱里。
　　在太空站里你也不可能对死尸进行其他处理。你得连线确认身份才能打开通向外太空的空气阀。不像在行星上你能把尸体带到城外，挖个坑扔进去埋了。事实上太空站的垃圾箱多多少少也等同于森林里一个坑的大小。
　　在等警察时他决定趁机先翻翻这家伙的口袋。口袋是空的，大概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不过无论是谁翻的他们都忘了拿走这家伙的表：一块不值钱的地摊货。克莱德想这具僵尸也会同意他取走它。当两个太空站警察坐着电磁小滑行艇露面时，他已经安然无恙地把表戴在自己手腕上了。
　　克莱德看着警官们努力跨下滑行艇，两个警官中的矮个子靠着肮脏的金属垃圾箱往里看。
　　“对，他死了，对。”他说。
　　“笨蛋都能看出来他死了。”他的女搭档叹口气说。克莱德感觉这个女警官就像自己一样厌烦本职工作。
　　“你看到什么了？”女警官消极地问。
　　“垃圾箱里有个死家伙。”克莱德耸耸肩回答。
　　“哈。描述一下。”她说着递给克莱德一个电脑屏和一个他从来也记不住名字的塑料小东西，“这儿，填一下。”
　　克莱德点点头，用那小东西在屏幕上点着。警官们忙着拍照和取样。几分钟后验尸官的小电车过来把尸体拉走。
　　谁都知道没人会去寻找杀人犯。该死，可能他已经飞出太空站在几百万公里以外偷笑了。即使如此为什么还浪费时间浪费财力去追捕呢？他们会把尸体带去停尸间，进行尸检以确定死因，然后把这个家伙的衣服送去再循环中心，把他的尸体送到另一个再循环中心，以便他为这个资源匮乏的社会尽最后一点贡献。他们会把他的照片贴在船坞上，或许有一天会有人认出他，然后会告诉他的家人——如果有的话——他已经死了。
　　这些讨厌的家伙一天最终会毫无成绩可言，只是骑着滑行艇跑了几里路，不过克莱德至少还得到一块没人要的手表。

　　克莱德不是个习性动物，不过只要他在垃圾箱里发现尸体他都会去查理的酒吧泡会儿。酒吧就坐落在他回家的路上。
　　酒吧几乎空无一人，离晚上人潮高峰还有个把小时。酒吧男招待巴尼高高瘦瘦的，把个子弹杯放到克莱德面前，为他倒满金黄色的液体。
　　“噢，既不是星期二也不是星期五，我猜你又找到一具尸体？”他问。
　　“对，一个大笨蛋。得块新表，虽然不会走。”克莱德裂嘴笑着抬起手。
　　巴尼笑骂道：“你这个疯狂的婊子养的，拿死人东西合法吗？”
　　克莱德耸耸肩，“我不知道合不合法，不过他用不着了。干站里最糟糕的工作总得有点补偿吧。”他喝完酒，示意巴尼再添满。（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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