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岩：柳文扬，70后，出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在科幻杂志上发表作品，创作的《外祖父悖论》《毒蛇》《去告诉他们》《一线天》等优秀作品数次荣获中国科幻银河奖。出版的作品集有《闪光的生命》《神奇蚂蚁》等。自2000年开始于畅销杂志《惊奇档案》担任主笔，杂志销量突破10万，影响甚巨。
  但是，天妒英才。柳公子不幸患上脑瘤，于2007年去世，年仅37岁。
  《闪光的生命》是柳公子的早年作品，发表于1994年，并获得了当年的“科学文艺奖”。此篇短文曾被改编为漫画，也一度被科幻迷改编为短剧搬上网络。在此，谨以此文，再表哀悼之情。                           
                            柳文杨原著  张苗苗 缩写

一
  刘洋最近一直在埋怨：干吗不让我早一点碰到雷冰？大学五年里有的是机会嘛。偏偏是在毕业设计最紧张的时候，偏偏那一天去计算机中心，偏偏雷冰坐在机房里──她那么好看！连她的眼镜都好看！还有头发，还有衣服，还有她安安静静坐着的样子。
  如果不是毕业设计，刘洋想，那我就天天泡在机房里陪她。可是现在，我只能窝在实验室造苹果。
  他在屋里慢慢地转圈，在他脚步所划的大圆圈里，有一个实验台，一台奇型怪状的仪器——叫做复制槽。实验台上放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现在它是刘洋单相思病的唯一见证了。复制槽那边咝咝作响，正在对苹果进行全息扫描。这就是他的毕业设计课题。
  刘洋瞪着苹果，心想：今天晚上去看她，找什么借口呢？他总爱事先一个人演习一番——但基本上不能用于实战。
  “我应该用含蓄的语言赞美她。”他自言自语，“我就说，又漂亮、又聪明、又有个性的女孩子真是太少啦，最近我倒发现一个。她要问，那是谁？——等一下，她也许不问呢？那我不是自讨没趣嘛。我这么说，你歇一会儿，我讲个故事？不行，她不会听，就是想听也装作不爱听。那我就硬讲，把她逗笑为止。我马上夸她：你笑容好动人！她万一不笑呢？我就说，你板着脸的样子好动人！——这么说是否贱了一点？”
  刘洋正自个儿瞎念叨，蜂鸣器响了。他走到复制槽边，拉开盖子，里面有一个大红苹果：它是照原样复制的，从外到里，连滋味都是一模一样。
  刘洋笑了，是那种心怀叵测的笑。他有主意了！
  在温柔的夜晚，一位美少年，面带微笑（穿着最亮的皮鞋），手捧苹果，送到姑娘窗下。这是多么浪漫动人的情景！虽然雷冰在九楼。
  浪漫是要有代价的。从实验楼到计算机楼很远，而且，计算机楼的电梯和往常一样，就是说又坏了。刘洋爬上九层，呼哧带喘。他定了定神，轻轻地推门进去。  
  里面当然只有雷冰一个人。
  “大家好！我又来了。”刘洋装模作样地说。
  雷冰心里笑了，这个人！每一次来，屋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他总说“大家好”，好像所有的机器和桌椅都是他的朋友。雷冰聪明剔透，她知道这个男孩子不敢对她一个人问好，因为他心有所求，所以怕露痕迹。
  “又跑来捣乱，今天不许在机子上玩游戏。”雷冰笑着说。
  刘洋找一把椅子坐好，问：“你的课题怎么样了？”
  雷冰说：“你没看见吗，乱七八糟，我头都大了。你一来，我头更大了。”她吃吃地笑了，然后又正正经经地问，“你呢？你那边怎么样？”
  刘洋从衣兜里掏出两个苹果说：“你看！”
  “真棒！一模一样！”雷冰懊丧地摇摇头，“你都快完成任务了，我这儿还没有摸着边儿呢。”
  刘洋安慰说：“差得远呢，还不能复制动物，而且，复制的东西不够稳定，只能存在半个小时。” 
  “是吗？”雷冰看着苹果，“那，过一会儿就会有一个苹果消失吗？”
  刘洋笑道：“对！现在你挑一个，看看是真是假？挑着哪个吃哪个啊！” 
  雷冰闭着眼拿了一个。
  “现在可以吃啦，在半个小时以内，都是真苹果。”
  “我不，我要看它怎样分解掉。”雷冰握着苹果说。
  “那好，你拿那个，我拿这个，咱们一起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刘洋手上的苹果忽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选对啦。我有第六感！”雷冰笑道，“如果复制的东西只能存在半小时，那又有什么用？”
  “有用啊，对你们女孩子更是大有用处。”
  “为什么？”
  刘洋笑着说：“你爱吃什么？”
  “不告诉你。”
  “好吧，假设你爱吃肥肉……”
  雷冰抗议说：“我根本不爱吃！”
  “行，行，假设你爱吃巧克力，可又怕胖，那好办，我给你复制一大堆。你可以不停嘴地吃，吃到肚子里就消失了，又不用节食，又能保持苗条身材！”
  雷冰笑道：“就你能想出来，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好吃。”她看看屏幕，又说，“你帮我处理一下这些数据好不好？我手指头都酸了。”
  刘洋说：“行。”他坐在桌边，一边敲键一边说，“千里迢迢，披星戴月来送苹果，还得干活……”
  “瞎唠叨……”她责备人也总是这么淡淡地。
  “你的导师是陈教授吧，他怎么总不来？”
  雷冰慢条斯理地说：“他可千万别来，他来只有一句话，‘雷冰，进度为什么这样慢哪？’我就得乖乖地在这儿熬夜。”
  刘洋笑道：“我们王教授还不如他呢！把课题留给我，自己去火星考察了。”
  “你说上火星──学校旁边的航天实验场，总是抢我们学校的电。有时候夜里停电，机房里的警铃就响，我最怕那种声音了。” 
  “我还没见过你害怕是什么样……”刘洋说道。
  “数据都错啦！你就会捣乱……”雷冰在后面大喊。
 
二
  苹果换成小白鼠，是一个月以后了。实验很有进展，但是刘洋的爱情冒险迟迟没有开端。他总是演习，总是临阵退缩。
  这一回他又绕着小白鼠转圈子，自己描绘一幅与雷冰对话的情景。
  首先我要把话题引到容貌方面，说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显示她的个性。然后我说：“我猜猜你的个性，好不好？”
  雷冰会说：“好吧。”万一她说“不好”呢？那么，我就硬要说。她会无可奈何，转过脸去，假装不听。
  我说：“先从眼睛说起吧，你的眼睛非常好看，很明澈，说明有内在的生命力。（我真敢这么说吗？）你的目光喜欢低垂，说明你怕羞，但又很骄傲。（我好大胆！）头发柔顺光滑，是直的长发，唔……表示朴素，不随潮流，又有一点浪漫。”
  雷冰这时会很斯文地、慢悠悠地说：“你净瞎说。”哎呀，我真是喜欢她这种柔和的责备口气。 
  这时候，雷冰不说话，显然已经被触动了。（嘻嘻。）
  我抓紧机会说（一定要很自然地，不经意地）：“对啦，我很喜欢你低头的样子。（我敢说“喜欢”吗？）还喜欢你掠头发的样子。（豁出去了。就是喜欢，谁怕谁？）还喜欢你笑，喜欢你这样，喜欢你那样……”
  突然，屋里的灯熄灭，警铃也响起来。停电了。
  刘洋赶忙拉开电闸，关掉警铃。
  他忽然想起，雷冰还在机房！别看她有时候凶巴巴的，其实胆子极小，一个人在那里会吓死的。
  等他跑到机房时，雷冰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桌上有一盏应急灯。她笑道：“你来啦。”
  “来看看你害怕是什么样子。我很失望啊！”
  “你就是来看这个的吗？”
  “是啊！”刘洋边笑边帮她去拉电闸。
  “那你走吧，不用你帮忙。”
  刘洋一惊，回头一看，她寒着脸正生气。（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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