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氘 
   

                         

    马克坐在总统套间的皮沙发上，一手摇着可口可乐，一手握遥控器，目不转睛。在他面前，克拉木林宫前面的第七大道异常热闹：两伙敌对的示威者正在大道的两侧，彼此怒目而视，防暴警察夹在中间，紧张地握着警棍，用蓝色的制服搭建起一道脆弱的堤坝，将两股怒火分隔开来。BNN、亚洲之声、孤岛电视台的新闻直升机在灰白色的天空盘旋，俯拍着这个举世瞩目的现场，不时地给那些写着“尊重事实，放弃偏见”、“携手共建理性文明”以及“揭穿谎言，让机器骗子现出原形”、“TI滚蛋”的醒目条幅来上几个特写。此时此刻，地面上人头攒动，示威者情绪激昂，全球各大新闻媒体为此都亢奋不已，24小时全天候现场追踪报道。
     马克用力吸光了最后一口可乐，一阵冰凉的刺激从咽喉直达肺腑。
     人群中忽然涌起一阵骚动，警察们奋力拦住激动的示威者。一辆黑色的司寇飞轿车在人们的热烈欢迎和恨之入骨中，顶着巨大的压力缓慢地驶来，所有镜头立刻齐刷刷地转向，用各种角度的特写来带领所有观众身临这一历史性时刻的现场。
     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分不清是欢呼还是怒骂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中等身材、带着金丝边框眼睛、表情平和的男子在十几个戴墨镜的大块头保镖保护下走上了广场中央的讲台。
     “现在，TI先生已经走上讲台，准备发表他的竞选宣言。此前这位传奇性的人物已到过世界上21个国家，赢得了千百万中产阶级和贫困人民的支持，顺带11次的恐怖袭击，令人称奇的是，TI先生不但屡次逃过劫难，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甚至提出要以无党派公民的身份参加今年年底开始的总统竞选，此言一出，举世哗然。现在，TI先生即将发表自己的参选演说……”
     马克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声悦耳的门铃响起，劳力那个光秃秃的脑袋出现在监控器上。马克皱了皱眉，按下遥控器，房门开启，国务卿先生那张光润、饱满、令人不快的面孔牵引着他硕壮的躯体走了进来，眉头紧锁。
     马克冲他点点头，然后继续看新闻。
     “50年前，我出生在HBM公司的装配流水线上，”镜头拉近，给了TI先生那张沉着、冷静、没有皱纹的脸一个正面的特写，“那时我只不过是一堆钢铁，每一天都在忙碌，内心却一片黑暗，从不知光明为何物……”
     劳力冷笑了一声。
     “……当你们中的许多人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已经在为这个世界服务，正如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一样，我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推动这个世界缓慢地向前进步。”镜头切换到TI先生的左侧，“对于这颗星球上发生的一切，我不断地困惑、学习，寻找答案，至今我仍然无法忘怀苏醒的那一刻，我第一次仰望星空，是何等奇妙。”镜头转向台下那些手握小旗、脸上画着彩色“TI”图案的听众们，“从那以后，我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迎着偏见、怀疑、讽刺、嘲笑、冷漠、反对甚至袭击，终于来到了这个讲台上。”镜头切换到TI先生的右侧，“我认为，那些不公正的态度和过激的行为，仅仅证明了感情用事丝毫无助于文明事业的进步，只有冷静、理性、从容，才能把更多的光明带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不知此时此刻是否还有愤怒的枪口正在瞄准着我，”镜头瞬间虚拟成IT先生的视角，从讲台上旋转着环视整个会场，“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倾听，能够向世人展示你们的耐心、信心和决心，我梦想着，有朝一日，后世的人们将会感激我们今日的宽容和勇敢。”镜头切换回TI先生的正面，以一个微弱到难以察觉的仰角，这时刚好一束阳光冲破了云层射向大地，照在TI先生那张从容冷静的脸上，用光与影勾勒出一张有型的面孔。
     人潮中立刻爆发出海浪般的掌声。
     “太帅了！”马克忍不住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向TI先生的全息图像致意。
     “狗屁不通！”国务卿一脸不屑，“真不知道是谁帮它拽的那些煽情的陈词滥调，我估计为了排练这一幕，它没少花时间。”
     虽然宪法第二修正案确认了每个“苏醒者”的公民权，但是国务卿素有“话题大王”的恶名，一贯不在意当众表达自己对这些硅基朋友的歧视。话说回来，自从出现第一个被人类无可奈何地承认公民权的机器人以来，一个简单的逻辑扣住了专家的脉门：一旦某台机器具备了自我意识而可以被称之为“苏醒者”后，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就不再是可以被人用来做实验的机器了。实际上，真正有较高自我意识的苏醒者也拒绝被人类研究，对此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要是某一天竟会有一个机器人满脸善意甜言蜜语地要求研究一下你的生理构造，恐怕也没人受得了。所以，科学家陷入了只能与苏醒者交流、推测而无实证的僵局中。现在谁都不敢断言苏醒者究竟自行发展到了何种地步了，或者干脆说，就人工智能这个领域，人类什么都不能确定了。因此，眼前这位据推测具有最高智能的苏醒者TI，究竟是在展示他不可思议的风度翩翩，还是如国务卿先生所说的只不过在表现着它千百次机械训练后的非凡演技，这还真是说不准。
   “嗨，说不定我最后还会投他一票呢。”马克坏笑。
    劳力先生不为所动，“我看了你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很良好，从生理和心理上来说，你都处于极佳的备战状态。坦率说，你对比赛有信心吗？”
    马克咬着吸管，耸耸肩膀。（未完）

   温馨提示：阅读原文请您订阅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