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米圆子与乡愁

□吴安臣

记忆中，姥姥最大的快乐，在我看来，就是青蚕豆上市的时节。想起姥姥做的豆米圆子，一缕乡愁便慢慢弥散开来。

那时，她会挑选很好的蚕豆，把皮子去掉，找来青茴香，切上一些肥腊肉。然后一起放在研臼里，很辛苦地舂。为此她要忙几天，因为她做豆米粑粑不光自己吃，还要送邻居一些。偶尔闲下一会，她就会叫我：“小乖，快点来帮姥姥捶捶背，这人老得不中用了！”我们往往不理解她的辛苦，还责怪她说，人家自己会做的嘛，还稀罕你做的！姥姥说，人家都说我的豆米粑粑好吃，你不知道？

尽管腰酸背痛，但她发自内心地高兴。进进出出，风风火火，嘴里却常是哼着歌儿。我五音不全，但跟姥姥学会了她煮饭时唱的几首歌，等焦黄的豆米圆子打着油汪从锅里捞上来时，姥姥会幸福地喊：“快点来啦，新鲜的豆米圆子出锅了！”那神情和声音，让我们感觉她当时是骄傲和幸福的。现在想来，在我们敞开肚子，尽情吞嚼喷香的圆子时，连我家屋顶上那缕缕炊烟也该是香喷喷的、乐陶陶的，就像姥姥那溢满快乐和幸福的脸。那时，姥姥总是很少动筷，而是凝望着我们，嘴里喃喃着说：“真想天天都能这样！”现在塑料大棚种菜，青豆米随时能买到，但姥姥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

每次听到“又见炊烟升起……”那样的歌声，我总会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一缕缠绵的炊烟在眼前飘升起来，与夕照、晚晴和已逝的岁月交融在一起。那不含任何杂质、淡蓝淡蓝的炊烟里，满是最平常的人间气息，朴素、温暖而芳香，叫人莫名地感动和惆怅。凝结成一缕剪不断的乡愁。眼里也禁不住一阵灼痛、潮润，仿佛正被那烟火熏燎着。依稀看见，苍老而慈祥的姥姥正站在老屋的矮檐下，站在摇曳炊烟的背景中，远远地望着我，暖暖地喊着我。远在外面工作的我们，总想让姥姥的愿望变得切近和真实，于是一有时间，我总会带着妻子和女儿去看看山风里的姥姥，我知道她也在遥望那缕炊烟。

我想，那缕炊烟该是姥姥生命的光束吧。而它，我知道，也正是我生命之流的初源，不断地奔腾在我人生的长河里，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都能咀嚼到一份来自老家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