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曹天佑”是何许人

                          邵琳

      在曹雪芹家世研究领域，《八旗满洲氏族宗谱》是一份重要的文献资料。因为这份文献中有曹寅家族的记载，内容如下：

       曹锡远，正白旗包衣人，世居沈阳地方，来归年分无考。其子曹振彦，原任浙江盐法道。孙，曹玺，原任工部尚书；曹尔正，原任佐领。曾孙，曹寅，原任通政使司通政使；曹宜，原任护军参领，兼佐领；曹荃，原任司库。元孙，曹颙，原任郎中；曹頫，原任员外郎；曹颀，原任二等侍卫，兼佐领。曹天祐，现任州同。

     而在《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则记载：

     十二世寅：通政使司通政使；十三世颙：寅长子内务府郎中督理江南织造诰授中宪大夫生子天佑；頫：寅次子内务府员外郎督理江南织造诰授朝议大夫；十四世天佑：颙子，官州同。

     根据这两份文献，红学界很多人认为“曹天佑”（或者“曹天祐”），就是曹雪芹。当然，也有很多观点相左者，认为这两份文献都不足为据。

     作为红学爱好者，如果在某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所看到这个名字，一定会引起极大的兴趣和好奇心。比如我。

     前不久，到苏州沧浪亭游玩，在五百名贤祠里看到了“曹天佑”的名字。惊讶之余，便很想知道，这位会不会是前文提到过的两份文献资料中的“曹天佑”？于是，详细拍了照片，回家之后，对着照片仔细阅读刻着曹天佑名字的那份碑刻，现抄录如下：

                          吴郡名贤补遗

     宫保陶公澍，抚吴时建名贤祠于沧浪亭，编银致祭后，又搜罗得五百九十六人，俱忠孝、节义、政事、品学卓卓可传。以史志为据。前回采访稍迟，且有年迈而遗像无存者，绅士石韫玉敬书，位式同祀景贤阁，并附祀沧浪亭。道光十四年徐僖、蒋赓壎、尤崧镇、顾沅、顾震涛、陆绍景、徐立方，续纂一书以垂永久云。

     以下是自汉朝开始历代的名贤，顺序是汉、吴、晋、刘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国朝。

所载贤人明清时最多。兹只抄录清代的贤人如下：

国朝：苏汝砺、蒋埴、陈新芝、王锡阐、瞿元錥、瞿昌文 、冯舒、冯班、瞿骏、冯行贤、冯行贞、刘龙光、顾廷锜、曹梦元 、夏世臣、何其骏、蒋深、吴士玉、范敬、叶茂华、叶茂才、叶汝揖、何梅、曹维屏、冯勖、杨士祥、邱存礼、姚易修、徐有章、殷铉、顾启贤、沈万育、徐杲、张维鑫、郁圣揆、蔡来信、孙鼎钟、张王训、文龄、王彪、黄仕贤、王申、樊应龙、文点、孙榖、孔允祖、雷珽、赵子三、郭文雄、张庆孙、王（）、张云章、叶燮、蒋陈锡、吴道煌、徐樹庸、习（）、赵嗣孝、皇甫沆、方志贞、李汉、曹天佑、程允元、徐吟、邵大业、仇士俊、蔡书绅、冉琪、乔汲、杨士选、曹起凤、任遇亨、张鹏冲、蒋恭棐、邵泰、宋献玉、顾维灏、沈彤、常养蒙、李绳、汪元亮、吴鼎科、李炯、余萧客、钱邦彦、吴隆儒、王如松、王翼孙、费增选、徐允吉、彭绩、杨复吉、陆霖、钱启、过元（）、江瑶、江朝栋、钱思元、施锦、钱近仁、段玉裁、陈鹤。

     因为当日墙壁上部分内容反光，照片不清晰，有个别地方看不清，以括号代替，个别名字亦或有不确。但“曹天佑”在上面不反光处，照片清晰。名贤名单之后应是说明性文字，亦抄录如下：

      共增祀五百九十六人，又附见同时殉节姓名可徵者五十五人及孝义五人，一并祥叙其姓名，无徵者概从阙如。内同名者，两王庭，一江西参议长洲人，一学録昆山人；两周复培，皆昆庠生；两沈徵宪，一嘉定一昆山；两朱旦一，一昆山，一吴江，并明末殉节者。

     此外应请补祀乡贤名宦寓贤高隐忠臣孝子悌弟义行诸公姓名俟续刻

     附录

     是编专采忠义一门皆为国捐躯成仁取义者，前回采访虽编，向有遗漏，今再将苏太各志旁及各书集一一备录姓名，另编吴郡忠义汇录以便稽考，山樵、市隐、淄流、兵役、家丁人等并授命郡中者，照例均录之，使忠义之气炳若日星，推广圣恩，崇奖忠贞，理合崇祀。伏望乡先生盛德，谨请宪恩捐设总位，饬祔名贤祠内。抑或暂行祔祀，复旧祠景贤阁分占俎豆共垂千古。

     最后两段应该是园林处的说明：

     为发扬吴中文化丰富苏州园林人文内涵我处广搜地方文献资料得吴门表隐吴郡名贤补遗文书丹勒石尚冀乡先贤政事德行得以继承光大。庚辰岁末网师园管理处谨识。

     狮子山蒋都楠刻石。

    因拍摄照片的角度问题，或许有个别字不确，谨作说明。

从这些文字来看，“吴郡名贤补遗”开始部分是前言，写于道光年间。名单之后的内容，包括“附录”在内则属于后记内容，应该也写于道光年间，最后一段从“为发扬……”至“蒋都楠刻石”，都属于网师园管理处的说明，写于2000年。

根据前言后记的说明，这附着在“五百名贤祠”北厅的“吴郡名贤补遗”是道光年间吴郡人士增添的，这些人因为各自的“贤”，如“忠孝、节义、政事、品学”等为人景仰，因而列于祠内与“五百名贤”共同受飨。

看来，此处的“曹天佑”能列于其中，必然是有一些事迹广为流传，甚至载入府志之类的地方文献中。

在《吴郡名贤补遗》这篇长文中，出现了几位与《红楼梦》及曹家颇有瓜葛的人士。比如“前言”部分的“绅士石韫玉敬书”，石韫玉乃乾隆五十五年状元，雅好戏曲，嘉庆二十四年（1819）即刊印自编之《红楼梦传奇》十出，“淘汰淫哇，雅俗共赏”（吴云叙）。再如“正文”部分的“张云章、叶燮”，这两位名贤更为人们所熟悉，因为他们都是雪芹祖父曹寅的好友。张云章《朴村诗集》卷十《闻曹荔轩银台得孙却寄兼送入都》一诗中曹寅所得之孙与曹雪芹有否关系引得学人聚讼至今；而叶燮、叶藩（即叶桐初）叔侄更是与曹寅诗酒赓和，甚为相得。

正是张云章及叶燮两位曹学研究中频现影踪的人物，让我对同样列于名贤之位的“曹天佑”颇多注意。那么，这位“曹天佑”是否《八旗满洲氏族宗谱》及《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中所记载的“曹天佑（祐〈祜〉）”呢？

经红友引荐，就此一问题请教了苏州博物馆的李军先生，向他说明了情况，并把拍的照片传给了他，他仔细阅读相关文字后认为，这位“曹天佑”可能是苏州府志中提到的“曹天佑”：

 曹天佑字御玉，父與兄弟不相得，天佑曲為調劑，卒使同居式好。丁卯冬，母失足墮河，天佑入水負母，浮數里得不死，遂病，嘔血。戊辰父樓居失火，天佑冒火救父，受傷而斃。妻孫氏亦苦節，乾隆二年旌。

由“丁卯冬”“戊辰”等时间纪年来看，这位“曹天佑（祜）”为康熙年间人，孝敬父母，尊重父辈，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因冒火救父而亡，故因孝行入祠受飨。在“曹天佑（祜）”之下的“程允元”也是因冒火救父殒命而列入名贤祠的，见《江南通志》卷一百五十七所载：

 程允元字最先，年六岁，见母病目呼号不食，跪母膝上捧母目䑛之，人称为孝童。及长，邻火，延及父寝，父方疾笃，冒死从烈焰中负父出，焦烂而卒。

    在这份《吴郡名贤补遗》中，约从“曹天佑”始至“任遇亨”终所列诸人均应以孝行而录入，而这十余人中多数也是有据可查、史有明文的，比如长洲庄学和所撰《曹孝子纪略》一文的主人公曹起凤、列名《清史稿》卷四百九十八列传二百八十五的杨士选及任遇亨，等等。

    因曹雪芹家族中的“曹天佑（祜）”史料之稀见，对以上《吴郡名贤补遗》一文中出现的“曹天佑”的认知也只能止步于《苏州府志》中所收录的以孝感天下的“曹天祜”。

红学虽然已二百年，但曹雪芹是谁的问题至今悬而未决。故而引来各方人士争相猜想，关于曹雪芹的任何信息和线索都会引起红学爱好者的极大兴趣。有时自己也会觉得过于沉迷并非好事，奈何竟不能改。因而，写此小文以消执念。至于沧浪亭名贤祠“吴郡名贤补遗”中的“曹天佑”大约确实是那位以孝感天下的人士了。他与曹雪芹没有任何关联。

                                      ——丙申仲夏写于苏州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