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搏出位

有一个腿很长的女白领，因为腿很长，所以喜欢穿小热裤。不光夏天穿，冬天也要舍生忘死地穿。但是饶是这样一位姑娘，近期仍然在“眼球争夺战”里吃了败仗：当时她又穿着小热裤，像走t台一样在王府井那边的豪华商场逛街，忽然看见另一位女白领迎面娉婷地走过来，立刻被震住了——不是因为全身名牌或高超的画皮技巧，而是因为对方太敢露了——就像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一样，身上裹的不能叫衣服，简直就是一张渔网，当然关键部位还是有几根绳绳带带的，如同海鲜市场里梭子蟹身上捆着的几根塑料绳。二马一交错，只一个回合，高下立见，穿小热裤的女白领完全被穿渔网的女白领抢了风头。

受了这个挫折，穿小热裤的女白领愤愤地说：这个年头要想搏出位，真是太她娘的难了！

作为女性的朋友，我当然很同情她，而且深感这年头当个办公室女性真是太累了——不光要琢磨工资、琢磨领导和同事、琢磨盒饭用的是不是地沟油、还要琢磨“如何搏出位”。她们真是在拿女明星的标准要求自己。就算女明星也比她们要容易得多，人家只是在需要出名的时候露一露，出了名立刻就把自己捂成一个中东妇女，“以示低调”；当然名气不行了还要露一露，大不了露完了再捂——毕竟总有暖和的时候。

穿小热裤的女白领又说：再这么发展下去，裸奔都不一定有人看了。

我安慰她：我肯定去捧场。

她欣慰地啐了我一口。而我挨了啐，却很想把她和一个“海外青年汉学家”撮合撮合，那位老兄曾经倾几年之力，考证自己已故的师爷爷、现代文学某大师爱好过异装癖。在一次讨论会上，他一边高调地抛出这个成果，一边感叹：大师就是大师，死了还这么能搏出位。

我说：多亏你帮忙啊。有了这个研究成果，这几年你一定能经常回国游山玩水吧？

到底是文化人，听出我不是真心地捧他，于是当场翻白眼：被人嫉妒的感觉真好呀——有本事你也搏去呀。这副表情，就让我不能不想到他的母亲，一个胡同里的老太太了。自从听说我在媒体认识俩人以后，老人家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今天说他们家鸟儿会背唐诗了，明天说他们家狗会画国画了，有一度还说她老伴儿嚼泡泡糖，能嚼成五环的形状。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咱老百姓天天见”的节目上搏一搏。

本着物以类聚的原则，把这些人凑成一家子，该有多么完美啊。他们家的春联可以这么写：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博？而在长腿白领和青年汉学家的婚礼上，我作为拉皮条的，也必须这样祝福：

祝你们全家搏出位。

然而这个盛况最终没有出现。我怀揣着“没有热闹也要制造热闹”的恶意，安排了两个出位青年的相亲，没想到一见面就谈崩了。这才想起，迷恋于搏出位的人，最恨的就是另一个搏出位的人。也许他们在结婚的问题上，需要的并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专注的眼睛、谦恭的耳朵，以及一张坚定的嘴——时刻提醒他们：你不属于芸芸众生。